分卷(3)

  钱向东没理这个告示,自顾自的地挨个货架看去,并在脑中记下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吵吵嚷嚷。
  妈,不好了,四哥发高烧了,是不是害相思病了?钱进财十岁的小儿子钱向北咋咋呼呼的嚷起来。
  不大一会一个人趿拉着鞋子啪嗒啪嗒进来。
  一个冰凉的手触摸钱向东的额头,是有点热,不过没什么大事,在家休息一天就好了。
  可是我叫了四哥半天,他也没反应,没死吗?
  没死。女人答着,然后推了推钱向东。
  钱向东睁开眼睛就见张桂英站在他头上,神情不冷不热,一会儿我去大队给你请个假,你就在假休息吧。
  钱向东发现头很疼,浑身没力,应该是感冒了,就点了点头。
  不一会钱向北跑进来端着碗地瓜粥,讨好的塞进钱向东怀里,四哥,你喝粥。
  钱向东看了看那碗地瓜粥,做的没什么卖相,还稀溜溜的,就这小家伙还馋得吸溜口水。
  放在炕头,你出去玩吧。
  钱向北泥鳅一样跑了。
  钱向东强喝了那碗地瓜粥,味道真不怎么样。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吃超市里的东西,他怕被人发现,生出是非。这时候的人都是大家庭,钱家更是四世同堂。人多眼杂,总有防不住的时候,为确保妥帖,钱向东还要再等等,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东西拿出来,以免横生枝节。
  钱家上工的地挨着金家,每家每人划分一块,会有专门人员验收记录,根据干的多少给予相应的公分。
  金桂枝擦擦额头上的汗,抬头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地,心都凉了。
  她旁边后来的金家人已经赶超了她,可她是天还没亮就起来干的活。
  她实在太累,干不动了,就坐在地边休息会。就喝个水这么大会的功夫,董彩凤就上来了。
  你不是天没亮就出来了,怎么才干出这点,每天不都干出一大半了?
  娘,今天向东哥没来,没人帮我干活。你也不是不知道,每天天没亮我就出来,可实际上,都是向东哥帮我干的,我根本不用干什么,坐在这吃向东哥给我带来的口粮就行。今天向东哥没来,我自己自然干不完,早上到现在啥也没吃呢。金桂枝揉了揉肚子,惨兮兮地道:娘,我实在没劲了,肚子好饿。
  董彩凤忙道:别和我说这个,我有啥招,家里可没有剩饭了,要是让你奶知道我给你开小灶,得剥了我的皮!
  那怎么办,我好饿,浑身一点劲也没有。
  问我我哪知道。董彩凤责备道:死丫头真是没用,这要是个男娃子,都能帮我干活了。
  金桂枝委屈道:娘,我便是闺女这些年我挣的也是全工分。
  董彩凤骂道:这不是应该的嘛,你吃我的喝我的,一把屎一把尿给你养这么大,你还不给我赚粮食。再说你那全工分怎么来的,你自己不知道吗,还不都是钱向东那个地痞给你干的,现在他不来,你自己就干不完。这要是个男娃子哪用人帮。董彩凤骂骂咧咧一顿,走了。
  金桂枝坐在地上饿的头晕眼花,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向金家干活的那片土地望去,来往忙活的身影并不见钱向东的,金桂枝心里顿觉一片凄凉。
  就这么一会儿,金桂枝又被左右两边落下去一大截。金桂枝忙拍拍屁股站起来干活,这时候钱向北和几个小孩子胡闹着跑过来玩,金桂枝忙一把拉住钱向北。
  你四哥呢,怎么没下地?
  钱向北着急和小伙伴玩,胡乱道:生病了,在家躺着呢。
  原来不是生她气了,才没来帮她干活,那就好。金桂枝暗暗吁口气,手上一松力气,钱向北就跑没影了。
  到了中午各自回家吃饭,钱家仍旧是地瓜粥,只不过这回的粥粘稠了许多,菜是野菜团子,没滋没味的。可就这钱家人却抢疯了,一个比一个能吃,钱向东好不容易咽下去两口,再抬筷子,钱家都吃完了。
  钱向东闷头扒拉尽碗里的地瓜粥,娘,我下午去地里干活。
  嗯。张桂英随便应了声,整个钱家人也没人问他病好没好。
  而金桂枝一如既往吃不饱,金家人只给她准备了半碗饭,可她下午还得一样干活,又饿了一上午了,这明显就不够吃。
  她就道:妈,这么点饭我不够吃。
  董彩凤道:哪天不都是这么多。
  每天有向东哥给我带吃的,今天向东哥生病了,我没口粮了。
  那你就去找你的向东哥要,我可没没闲粮给别人家养媳妇。
  一桌子的人无论是爷奶还是叔伯,亦或者是她最疼爱的那两个弟弟,没有一个出声替她说话,全都低头吃饭。甚至还趁着她们娘俩打嘴仗的时候,吃得更快了。
  钱家吃过饭,一家人一起去上工。钱向东虽没干过活,但托原主的福,脑海中有印象怎么干,他有着一把好力气,肯出劲,干的倒也快。
  猛干了一气,一身的汗,直起腰拄在锄头上,钱向东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犹如实质的幽怨目光死死盯着。
  钱向东回头一看,正是站在不远处的金桂枝。钱向东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回收目光当没看到继续收拾地。
  可只轮了两下锄头,一双打着布丁的破布鞋就出现在钱向东的视线里。
  向东哥,你今天怎么没来帮我干活?
  钱向东赖得理她,绕过她接着干活。金桂枝却不依不饶追上来,向东哥,我听向北说你生病了,你好点了吗?是不是因为你生病了今天早上才没有来帮我干活的?
  钱向东还是不理她,仍旧绕开她。
  金桂枝咬牙跺脚,怨妇似得嚷道:向东哥,我和你说话呢!
  噗嗤,身后有人没憋住乐了。路莳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脸上挂着讥讽的表情。
  四哥,这是谁家姑娘,咋地这么不要脸,上赶着找你一个男同志说话,不理她还不行。
  钱向东看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路莳,心里暗叹口气,怎么哪里都有这个人。
  金桂枝气道:你是谁啊,要你多管闲事。
  路莳双手一摊,耸耸肩膀,好,我不多管闲事。记录员,这边,这里有人活不是自己干的!
  记录员张军比兔子还快,蹭一下就出现了,谁的活不是自己干的,怎么回事?
  路莳指着金桂枝,她,她让四哥帮着干活,四哥不给她干,她就歪缠四哥,不依不饶的。
  金桂枝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狡辩道:我没有。
  帮人干活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你情我愿,不算大毛病。往大了说,也可说是割社会主义尾巴,资本主义享乐做派。不过总的来讲,都是一个村的,除了大惊小怪的知青外,没人会抓着这个不放。
  张军偷偷瞥钱向东的表情,村里谁不知道金家三丫头的地是钱向东在帮着种,所以才能得满公分。
  钱向东甚至为了不落人口舌,坏了金桂枝名声,毕竟一个大男人天天帮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干活,好说不好听,没点啥事,谁傻吗,天天帮别人干活。
  所以钱向东都是天天天刚擦亮就起来帮着金家三丫头干活,等天大亮了,地里的人陆陆续续来了,钱向东也就停下不干了。可每每这时候,地都能干出一半来。这事在村里人尽皆知,在村里人看来,不过金桂枝和钱向东你情我愿的事,人家金、钱两家都不管,和别人家更没干系了。
  张军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反正没光明正大的,谁也没看着,就这么地吧。
  今天这事大喇喇被路莳捅出来,张军头都大了,下意识地看钱向东的脸色。
  钱向东还是一贯的冷脸,并没有特别的表情,一时间张军也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记录员,是不是该给金桂枝扣分,她之前的活可都不是她干的,都是四哥给她干的,可不能算她的,得让她还给四哥,你不能因为你们是一个村的就徇私舞弊,这我们知青可不服。
  我没有!金桂枝知道打死不能承认,否则之前的那些公分都会被扣出去,闹不好还得留个享乐主义的坏名声。
  你就有!刚才你歪缠四哥的话我可都听到了。路莳大声嚷嚷,大有她不承认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还是同一个知青点负责男知青的组长窦维晟跑过来拉开大吵大闹的路莳。
  你别闹了,那可是钱向东对象,你得罪她,小心钱向东报复你。
  路莳嚷道:四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四哥已经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她就是哄着四哥给她干活。你不知道她有多过分,昨天去四哥家谈彩礼,张口就是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外加一百元钱。这么高的彩礼在城里也没有几份,她怎么敢要。她和她妈还说这些东西和钱都是娘家的,不给带回婆家,就陪嫁两床破被子。
  窦维晟都听傻了,他没想到一个乡下小姑娘彩礼竟然这么高,天啊,城里都没几个敢这么要的。要都是这条件,城里得有多少娶不起媳妇的。
  窦维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又闭上了。
  路莳又嚷道:从前她就哄着四哥给她天不亮的干活,口粮也给她吃,她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窦维晟看着钱向东的脸色明明还是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但他就是觉得害怕。使全劲拉走了路莳,还不停道:他胡说的,胡说的,别当真啊。
  路莳人长的清秀,力气也单薄,被高了半个头的窦维晟半拖半拽弄着往回走。
  路莳力气没窦维晟大,怎么也挣扎不开,可嘴不闲着,就嗷嗷叫着,我没胡说,我都听到了呜呜
  窦维晟一把捂住路莳作死的嘴,在他耳边小声威胁道:闭嘴,你想死吗,还是想连累所有知青被钱向东报复。
  呜呜呜四哥才不会,四哥已经看清那女人的真面目了。
  远处钱向东的眼神落在窦维晟捂着路莳嘴巴上的手,有点烦躁,蹙了蹙眉头。
  窦维晟吓得都激灵了,以为钱向东生路莳胡说八道的气了,捂的更使劲了,争取连个呜呜声都不让路莳漏出来。
  憋得路莳使劲拍窦维晟的手,可窦维晟就是不松手。
  第4章
  正是放工的时候,相熟的人家结伴而行,肩头扛着农具,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乐一乐,仿佛生活的苦,一天的劳累都烟消云散了。
  程芬不知道和谁说了什么玩笑,哈哈大乐着,一抬头就看见走在前面的金桂枝一家。金家三丫头应该是之前没自己独立干过这么多活,累得直不起腰,拖着农具慢吞吞跟在后面,时不时还要换换手,停下来休息一会。
  程芬捅了捅刘秀,指了指前面满脸愁苦的金桂枝,那不是金家三丫头嘛,每回下地回来都轻快的很。董彩凤因为这个还嘲笑过我家闺女是个赔钱货,连地也种不过她家三丫头,今个钱家四小子没帮她,起个那么大早,就得了五公分。
  钱家四小子帮她家种地,村里谁家不知道,不过是因为钱家四小子没人愿意得罪那个人罢了,现在好了,露馅了吧。刘秀撇嘴。
  也不知道董彩凤怎么想的,咋就脸那么大,竟好意思张嘴要那么高的彩礼。程芬嗤声,我一个镇上的亲戚,他家闺女是汽水厂正式职工,找的婆家是水泥厂的正式工,就这人家女方才要了一台缝纫机,五十块钱。这还都要带回去的,可不给娘家。
  就是作的,以为人家钱家四小子非她闺女不可,她家闺女也不是天仙,再说晚上睡觉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对男人来说都一样。
  刘秀继续道:这下惹急了钱家四小子不要她闺女了,我看她还能把她闺女卖多少钱?三十块我看都没人愿意出,就那么穷的娘家,一大家子吸血虫,谁娶谁倒霉!
  可不是。说着两人就赶上金家和董彩凤一起了,程芬转了转眼珠子,不怀好意地笑了。
  呦,这不是闺女要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外加一百块的金家大妹子嘛,你家三丫头的彩礼谈得怎么样了,人家钱家四小子认吗?程芬讥讽着大声嚷嚷,使过往的村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董彩凤当然知道程芬是在嘲笑她,没好气的道:正在谈,人家钱家四小子乐意着呢,我家三丫头就值这个价,不像你们家的三朵金花,个顶个的赔钱货。
  程芬连续生了三个女儿就是没儿子,所以村里人背地里都笑她生了三朵金花。生不出儿子是程芬的忌讳。
  我再怎么生不出儿子也比你生了儿子说不上媳妇,卖闺女给儿子说媳妇强上一百倍。泼辣的程芬立时反唇相讥,哦,对了,现在闺女也卖不出去了。一个小野鸡还敢要凤凰价,也真不要脸,还敢大言不惭地撒谎,谁不知道钱家四小子觉得价高都不要你三闺女了,还敢撒谎说正在谈。我劝你回去叫你男人撒泼尿给你三丫头照照,照清楚点,自己什么样没数,还敢要这么高的彩礼,别最后嫁不出去!
  你
  我怎么了?程芬泼辣地道:你自己满口谎话被人揭穿恼羞成怒了,你不是说在谈吗,那钱家人就在前头,咱们喊住他们问问。
  董彩凤当然不敢,那天钱向东可是当着全家人的面说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她闺女,钱家人才敢把他们撵出来。虽然董彩凤不相信这话,认为钱向东只是一时意气用事,迟早还得哭着求着她求娶三丫头。
  但是怕不明真相的村人相信,便不敢和程芬较真。
  程芬顿时如打了胜仗的公鸡似得,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从此见到金家人,不管男女老幼都要刺上两句。
  董彩凤被气得上不来气,差点没翻白眼晕过去,可她到底没晕过去,就得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耳边村人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董彩凤在路上憋着,回家搡着金桂枝,也不背着人就又打又捏。
  金家人都见怪不怪,全都漠然视之,金桂枝不敢大声哭,小猫似得气若游丝的抽泣。
  还是金桂枝她奶看不得几个儿子孙子干一天活,还挨饿,坐在里屋骂道:奸懒馋滑的臭婆娘还不赶紧做饭去,别借着教训你家三丫头的由头就躲懒不做饭,没看见你嫂子弟妹都在忙活,还不赶紧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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