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就改口。
    老太太不搭理:“我没问你,你还没资格和我说话。”
    秀芸帕子暗暗一攥,卑躬屈膝。
    老三连忙答道:“两个多月了!秀芸可老实,可知道疼人,孙子是真心欢喜她,这厢纳了她回来,今后当真不出去胡闹了!”
    信誓旦旦。也不知是第一回还是第几回。
    秀芸捺不住眉间笑意,那薄眼皮儿眯起来,颧骨更高了:“奴家和三爷是真心相爱。今后当牛做马,一定好好服侍三奶奶,报答老太太和夫人的大恩大德。”
    嘴儿倒是挺甜的,确实比荣若讨喜。
    老太太便吩咐道:“进了宅子就须把烟膏戒掉,戒不掉,那生下来的孩子身体也不好!…按说我们沈家也不是不给纳妾,只是荣若那边下午才刚刚说好,叫砚邵明天亲自去接,不好她一回来就叫她生气……先装作张二婶子的亲戚罢,安排在李氏院里做个管事的媳妇,和荣若先处处感情,等被她发现了她也就不好再难为。”
    “是。”一对儿野鸳鸯连忙跪下磕头,感恩戴德。
    老太太也懒得继续搭理,扭头问林嬷嬷:“怎么鸾枝还不到?这都着人去请了两回了,连个影子都不见。放在从前,我老太太还没进门,她就已经先等在这请安喽。如今倒好,肚子一大,脾气也大了,还知道给人脸色看!”
    林嬷嬷点着头:“是……听铺子里的伙计说,中午还拦着二爷不给去见邓老板呢,后来提了老太太的名字,才不甘不愿地放了二爷走。还好那邓小姐脾气好,心襟阔,不然这日子一久,生意还怎么合作?”
    老太太阴着脸:“可不是?怕是中午听见那一群婆子议论,这会儿正窝在心里不高兴呢!…这大家族里出身的,就是和贫寒小户的不一样。你没见那邓小姐,可能应酬,嘴里头说的话呀,把人心里头润得那叫一个舒坦!如今砚青身份地位高了,委实需要这样一个圆滑点的女人帮衬……她倒显得拿不出手了,脾气倔,又没什么身家,在家带孩子还差不多。”
    林嬷嬷频频应是:“邓小姐那般出身,确是配得上二爷的。只是老太太先前答应过二奶奶,说要给她抬举身份,如今若是突然反悔,只怕她闹起来……二、二爷又会有好一桩罪受……”
    老太太吧嗒着烟斗,嗓门扬起来:“闹?肚子都那么大了她还能怎样闹!…你没看她多宝贝那两团小肉儿?夜里头连砚青都不肯伺候了,只怕男人一运动,把孩子顶着了。哪里舍得不要?…再者说,之前我也没说过究竟要给她抬举多高,正妻是抬举,那平妻也是抬举,怎么抬那是我老太太说了算!”
    李氏暗暗讽弄,好个精明算计的老太太,早先老二瘫着的时候,巴巴地哄着诱着鸾枝,就怕她忽然跑了,怕自个孙子再娶不到合意的女人;如今翅膀硬了,家权夺了,一翻身倒准备把人踢开了……只怕又是贪上那邓小姐四成的股权吧,呵呵。
    心里头好笑,巴不得他们闹将起来,便假意关切地试探道:“那邓老板倒委实是个女子中的精品,听说整个县城的夫人太太都与她交际得甚好。昨儿个外院办事的买办还同我说呢,多少庄子的老板想要挖走她。这一挖走,可不是得分去咱们布庄的半边天嚒?砚青也真是,当初就不该跟一个女人做生意,平白给自己添不踏实。”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老太太就来气了,胸中一腔愠火迸出来:“当初?当初咱沈家被某些人掏空了多少银子?…借了恁多的外债,谁不晓得我们沈家快要耗干了,谁敢和我们沈家合作?若不是正好遇到这么个有技术、有工人、还不收钱的,布庄去哪里筹积翻身的本钱?……那邓小姐,我瞅着她对咱们砚青也不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等明天老三把荣若接回来,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我试探下意思。左右不能白白把生意分出去……那白眼狼,我们沈家也不能养第二回!”
    祈裕就是李氏的伤。
    一袭话听得李氏脸色顿然一黑,紧着帕子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母亲也不要回回都提起来噎人……早先砚青还瘫痪在床的时候,也确实是祈裕帮衬了家里好多年,不然如今生意怕是也早就塌了。”
    “那我们家也没白养他。”老太太横了一眼。
    李氏便站起来告辞。心里头默默寻思着,以鸾枝那个女人的性子,只怕也不是那么好哄呢,老太太被眼前的钱财迷花了眼,却忘了她背后可是顶着老太后的赏赐。
    却不提醒,只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老太太又着人第三回去请鸾枝。
    婆子应着“诶诶”,踩着满院子的水潭子颠颠而去。
    已是夜里酉时,天空又断断续续地落起了雨。
    竹岚院里静悄悄的,主子爷与二奶奶还没回来,正厢房里没有点灯,只屋檐下一只灯笼在风中发散着红蒙的光晕,摇曳来摇曳去的。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那红影被拉得老长,灯笼竟‘吧嗒’一声落下地来。
    四方小院内顷刻黑漆漆一片。
    大不吉利。
    把院子里扫水的陈妈吓得“哇呀”一声大叫,连忙扫帚一扔,也不管主子回没回来,就要把院门关起。
    沈砚青着一袭鸦青色夏绸长裳从巷子里大步而来,遥遥见到陈妈探头探脑,不由笑问道:“那中元节还没到,你没做甚么亏心事,怕甚么鬼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