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养病期间警察局长的位置已然易主,新任局长是个姓严的小个子男人,据说其父是前清遗老,在被日本人请出来之前已躲在家中吃了半辈子的祖产。祝南疆降任特务科长之后名义上算是他的下属,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交集,司令部越过局长直接向特务科布置任务,警力也全部听从特务科长调配。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严局长不过是被硬抓来充数的,因此祝南疆在司令部的地位并没有受到影响,且因为要亲自参与犯人的审讯工作,感觉上比当局长的时候还要忙。
    他其实是不太喜欢特务科的工作的——尽管说起来这还是他的老本行。可此一时非彼一时,过去在巡捕房虽说也是替人卖命,但毕竟工部局对自己还算客气。而现在,上有鬼子压迫下有国人谩骂,自己就是个没有思想的刽子手,天天造孽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那些送进审讯室的人,有些是真什么都不知道,有些是知道但不能说,祝南疆明知如此但依旧得审,从活人审到死人。这种还算是好的,有些扛不住酷刑招了供,于是又牵连更多人进来。
    祝南疆觉得曾经留的那些后路全又被自己封死,他已没有脸面对宋成耕,也再没资格跟俞善锟谈合作。一切与他而言都失去了意义,唯独那人的消息还能在他死水般的心里激起一点涟漪。
    ——至少,他还平安。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熟面孔出现
    第79章 梦中人
    佐仓昭雄并没有完全相信祝南疆的说辞,但又查不出对方串通匪徒的证据,外加报刊媒体现在对这位前警察局长大肆宣扬吹捧,他纵使心存怀疑也只能作罢。不管他承认与否,祝南疆身为帝国忠诚的朋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对待救命恩人如此苛刻,倒显得他有些不近人情了。
    祝南疆出院的第二天,佐仓在警察局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他。冰冷的枪管拍在脸上,对方并不因为他是个伤员而手下留情。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怎么就那么巧,你刚好给我挡下那枚子弹,好像事先知道有人要害我一样?”
    祝南疆微微后仰想要躲开那枪管,却被反剪小臂推倒在桌上,伤痛使他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中将,你到底……到底要我怎么样?”
    “听说你过去在巡捕房的时候审问犯人有一套,那我倒要问问你,对付像你这样的人该用些什么手段?”佐仓收起配枪,用空着的一只手扳过他的下巴,“我看你这身细皮嫩肉在床上很耐艹,不知道进了审讯室能挨多久……”
    祝南疆闻言猛地哆嗦了一下,不是装的,是真害怕。那些屈打成招或者死在他手里的犯人,当初也曾这么咒骂过他,说他不得好死,说他终有一天将自食恶果。
    佐仓昭雄感受到他的恐慌,阴笑一声接着道:“当然,再有看头的身子变成一摊烂肉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在那之前我觉得你还有些别的用处,比如给我那些寂寞的士兵找找乐子……你知道,当缺乏女人的时候,漂亮的男人也是可以用来救急的。”
    “他妈的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吗?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睡也该睡腻了,你还想怎么样!?”祝南疆见轻易打消不了对方的怀疑,索性心一横豁了出去,“你不就是想要逼死我吗?不如现在就给我一枪!”
    佐仓揪住他的衣领反手一个大耳刮子:“好好说话,别跟我撒泼!”
    “说什么?你想听什么?”祝南疆被扇得翻了个身滑倒在地上,嘴角马上就渗出了血:“对,我早知道有人要开枪,特地候在那儿接枪子儿!是我指使人行刺的,我为了摆脱嫌疑故意挡枪!”
    言毕他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抱住佐仓的大腿,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行行好饶了我吧!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辞了我也行杀了我也行,我不想干了!啊啊啊!”
    佐仓皱着眉头踹开他,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我把他吓出疯病来了吗?
    .
    日子恍恍惚惚地过去,这天中午祝南疆梦见了何庭毓。
    他站在何公馆的客厅里,电灯不知怎么的打不开,一个穿斗篷的男人在黑暗中递给他一柄刀。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然而刚握住刀柄对方突然不见了,何庭毓穿着大氅出现在玄关门口。
    “祝贺你仕途顺达。”他说,然后一步步朝他走来。
    祝南疆像见鬼一样望着他,紧握刀柄的手微微颤抖:“你怎么在这里?你,你不是已经……”
    “你以为我死了吗?”
    “不……”
    “我怎么会死呢?该死的是你!”何庭毓冷笑,“你卖国求荣,残害同胞,你这个罪人,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
    ”我的事不要你管!”祝南疆西斯底里地呐喊,举刀就往对方身上砍过去。
    刀尖刺穿男人的胸膛,空荡荡的毫无阻力,仿佛刺入虚空里。
    “没用的东西,接着砍。”
    祝南疆发疯似地挥舞军刀,眼看那大氅被刺得千疮百孔,男人却屹然不倒。
    ——这回我举起了刀,也准确无误地刺中了他,可依旧不能赢。为什么呢,到底是哪里不够?
    “因为你是个废物。”一个声音从远处响起。
    祝南疆惊恐地瞪大眼睛,发现在何庭毓身后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谁?是谁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