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曦,我改天去找你,你先回家吧。”郁临莘手脚麻木冰凉,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亭析不开心地嘟哝道:“又是改天,你好久没和我一起玩了。”
    郁临莘余光警惕地锁定方穗,方穗竟一步步向他们走了过来,他的心顿时高高悬起,心脏跳到嗓子眼,朝夕相处的生母,叫他比见到面目狰狞的恶鬼更加恐慌。
    “听话,我保证过两天抽时间陪你完。”郁临莘加快语速。
    他听到了方穗的脚步声,可亭析仍未被他劝走。
    冷汗顺沿他的额头流淌,亭析奇怪地看他一眼,“哥哥你很热吗?流了好多汗。”
    亭析伸手给他擦汗,郁临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佯装淡定,“的确有点热,你家司机到了,快去吧,别让人久等。”
    “哦,好吧。”亭析不情不愿地应下。
    他转身走了几步,铮亮的刀子从方穗袖口下暴.露一半刀身,方穗面目可憎,追着亭析朝他刺去,然而往路边走的亭析丝毫未察觉。
    与此同时,一只清瘦且具备力量感的手脾气抓住方穗手腕,干净利落夺下她中的刀,方穗全副心神凝聚在亭析身上,半点没注意到身后的郁临莘,郁临莘看着手中尖锐锋利的刀,浑身颤抖不止,宛若受伤的野兽,眼睛赤红,呼吸粗重。
    她怎么敢,怎么敢伤害亭析?
    差一点,自己差一点就害了亭析。
    郁临莘捏住方穗手腕的力道无意识中加重,她的手腕迅速青紫一片。
    他头一次如此粗鲁的将人带回家,方穗持续谩骂,“变态!怪物!我果然不该生下你!”
    “滚开!恶心死了,你们都有病!”方穗头发散乱,咬牙切齿,“你们都该去死!”
    一直以来,郁临莘告诉自己,方穗是爱他的,她只不过暂时生病了,等病好了,方穗便会恢复如初,和小时候一样温柔,一样爱他。
    直到现在,他一次次欺骗自己,美化出来的幻境终于破碎。
    因为他喜欢同性,所以方穗恨不得自己去死,嫌他恶心,骂他是怪物。
    而他全身心喜欢的那个人,不仅得不到自己母亲的尊重,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亭析做错了什么呢?
    大概是认识了自己吧。
    “一定是那个兔儿爷勾引你的对不对?你是妈妈的好孩子,全怪那个男狐狸精,他犯贱不要脸,他想男人,跑来祸害你。”方穗仿佛在说服自己,又像在说服郁临莘,但凡郁临莘点个头,把一切罪过扔到亭析身上,郁临莘就是她干干净净的好孩子。
    郁临莘冷眼直视她,“你错了,我天生喜欢男人,是我喜欢他,是我一厢情愿犯.贱,借朋友的名头接近他,他单纯把我当做好朋友,我却日思夜想着当他男朋友。”
    “不……不,不是的!”方穗无法接受,她挣脱叼绳子,捂住耳朵往后退。
    “你骗我!肯定是他勾引你,你看看他长得那副狐媚相,男不男,女不女,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玩过,你连女孩儿手……”方穗话说到一半,口鼻被郁临莘死死捂住。
    郁临莘目眦尽裂,手臂青筋暴起,愤怒冲昏他的头脑,他的力气大得出奇,方穗逐渐感到窒息,手脚并用地挣扎,苍白的脸涨得紫红,开始翻起白眼。
    “砰——”
    柜子上的鞋盒子打落到地上,无数照片像雪花片一样纷飞而下。
    郁临莘回神,松开手,扶着方穗坐到椅子上。
    他蹲下身一张张捡起照片,手心颤抖,连照片也抓不住。
    他差点捂死他的母亲。
    或许他妈说得对,他遗传了郁遥知的劣根性,薄情寡义,不配被爱。
    照片上襁褓中的他依偎在方穗怀中熟睡,方穗低头看他时的笑容温柔灿烂,任谁都能看出她眼中的爱意。
    为什么变了呢?
    郁临莘收拾好鞋盒,回到房间。
    尚未平静的内心,重新掀起惊涛骇浪。
    亭析费尽心思亲手给他做的帆船,身首异处,碎了一地。
    他的视线一阵模糊,零星的小黑点闪烁,四周的氧气像被谁抢夺走,令他无法呼吸,胸腔憋闷到快炸开。
    许久,郁临莘缓慢地挪动脚步,行尸走肉般靠近坏掉的帆船。
    指尖抚过船帆,一点一点将它们的零件捡起,抱入怀中。
    眼泪悄无声息滑落,他像是哑语者,即便疼得撕心裂肺,也只能静默地流泪。
    年少的他,无能又软弱,什么也留不住。
    这样的他,的确不配被爱,这样的他,拿什么去配他的小太阳。
    .
    听郁临莘讲述当年他不知道的事情,亭析五味杂陈,宛如犯了心脏病,疼得厉害,郁临莘百般安慰他,都无济于事。
    他靠在郁临莘怀中,哭湿整张脸,眼睛红肿不堪。
    郁临莘亲了亲他的眼睛,“乖,都过去了,别哭。”
    拇指替他拂去脸上的泪水,郁临莘试图逗他笑,“再哭下去,大眼睛快成一条缝了。”
    亭析给了他一巴掌,抱着他继续哭。
    此时,亭析完全能够理解郁临莘七年前的选择,前有狼后有虎,年少的郁临莘即使再早熟,再坚强,也仅仅是个孩子,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
    虽然郁临莘几度试图转换亭析的心情,可亭析依然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眼睛肿得像核桃,根本无法出门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