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事实却是谁都比他要在意那个“1109”到底是什么意思。
    吉他看上去老旧而有年代感, 可主人却护理得很好,意味着裴鸣很在乎这把吉他。
    吉他的主人就和那串数字代表的含义有关也说不定。
    林子晋心烦意乱地踱着步,踱了一会儿后忽然觉得自己裤腿被人拽了拽。
    他有些莫名地低头,就看见了一个小豆丁正站在他身边,仰着一张小脸看着他。
    是刚刚上课的时候疯狂举手回答问题的小男孩。
    林子晋挑眉,索性蹲下看着他:“怎么不去上课?”
    小豆丁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大意是不想上课,所以悄悄跟着他出来了。
    “小小年纪就学会逃课了?”林子晋捏了捏他的脸,“逃课不好,回去上课。”
    小男孩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里面摆明了写着“我听不懂”四个大字。
    “你懂不懂什么是逃课?”
    林子晋想给他解释什么是逃课,琢磨半晌后又叹了口气。
    算了。
    反正他估计也听不明白。
    林子晋起身:“我送你回去。”
    这句话小豆丁是听懂了,连忙拽住他的袖子往后扯,似乎生怕他把自己给送回去。
    “怎么了?”林子晋有些无奈,“不想回去上课吗?”
    豆丁诚实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是很喜欢裴老师吗?”
    豆丁又摇了摇头。
    林子晋只能哭笑不得地又蹲下身,试图和他进行有效的沟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他们欺负我,把我关在厕所,”小豆丁支吾着开了口,说话含糊不清,“很黑,我害怕,不喜欢和同学一起。”
    林子晋的动作顿了下,看着面前小孩乌黑的眼睛,心脏忽地跟着震颤了起来。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理解了这个孩子到底在害怕什么。
    毕竟曾有一段时间,自己也是这样地害怕。
    只是这样的一句话,便将他拉回了那段最痛苦的日子。药物麻痹或者被独自关在雪白无垢的房间里,只是为了让他将那段造成创伤的日子封闭起来,能像正常人一样与别人相处交流。
    他动了动唇:“这件事你和别人说过吗?”
    豆丁摇摇头,奶声奶气地说:“爸妈出去打工了,老师忙。”
    “那裴老师呢?”林子晋问,“和裴老师说过没有?”
    豆丁又摇摇头:“裴老师也忙,每次下课都去学校后院写诗,不在教室里。”
    写诗?
    林子晋微微蹙眉:“写什么诗?”
    豆丁似乎终于提起了几分兴趣,拽着他的手说:“我带你去,只有我知道裴老师写诗的秘密。”
    林子晋猝不及防地被他向前一拽,于是踉跄又糊涂地跟着小孩沿着走廊向前跑去。
    所谓学校的“后院”,其实就是一处原本准备围起来但不知为何没围下去的小花园。
    豆丁带着他在一堵白墙前停下:“这就是裴老师写诗的地方。”
    林子晋垂眸,一言不发地看着白墙上一行行的黑色字迹。
    字应该是用炭笔写的,虽然线条很粗糙,但字形却清秀而整齐,一如小明星住在自己家时在各种地方给他贴的便利条。
    林子晋深吸一口气,顺着炭笔的字迹一行行看了下去。
    “和你一起过冬时,连雪花也有了温度。”
    落款时间是今年年初。
    “今年冬天你们裴老师也来过了?”林子晋问。
    小豆丁摇了摇头:“不知道。”
    林子晋挑眉,继续向下看去。
    “和我一起逃走吧,在古铜色的日暮里,在生生不息的银河里。”
    落款时间是去年。
    一条条短句错杂地排列在这堵废弃的白墙上,给这个有些荒凉的地方平添几分诗意。
    “你走了之后,我的春天变得荒芜,寸草不生。”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想起你,我心上又飘起了北京城的雨。”
    “我不摘月亮,我要他一直遥远地明亮着,只有一缕光照到我,便算得上神眷。”
    林林总总数下来,一共有几十条长短句,时间从三四年前横跨到现在。
    林子晋眨了眨眼,觉得眼眶有些干涩。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来了这里,也会清楚地感受到这字里行间的爱意。
    小豆丁看他许久没说话,又拽了拽他的衣袖:“你在伤心吗?”
    林子晋立刻否认道:“我没有啊,为什么会伤心?”
    小豆丁似乎很苦恼:“可是我奶奶说,人伤心的时候不说话,难过就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了。”
    林子晋这才回过神来,慌乱地抹了把眼睛,果然摸到了几分湿润。
    有什么好伤心的。
    这不是......自己早就知道的事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摸了摸小豆丁的头:“我不伤心,你回去上课吧,你不去上课我才会伤心。”
    听了他这话后,小豆丁立刻紧张地“啊”了一声。
    “要是你们裴老师问我去哪了,”林子晋拖过旁边的一把小凳子坐下,“就说我在这儿等他。”
    小豆丁紧张地“哦”了一声,一溜小跑着回了教学楼里。
    林子晋就这么坐在白墙边上,摸出手机玩不联网的连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