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央摆着一鼎青铜香炉, 徐徐生烟,院中静谧, 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拿了大竹扫帚在院中扫地。
    一行人绕过香炉, 进了祠内。
    但见正中祭桌上, 他的牌位立在贡品之后——南朝护国大将军萧雨歇之位!
    祭桌后的高台上,萧雨歇曾经的银色战甲叠的整齐的放着,头盔静静的置于盔甲之上, 上面有不少暗红色的斑驳,想来是残留下的血迹。盔后那抹殷红的缨,在似有似无的风下轻轻的动着。
    曾几何时,文君日日亲手将这身盔甲披在他的身上。如今, 却冰冷的摆在这里。
    文君蹲下身子,轻抚着女儿小小的后背,望着眼前的盔甲,温言道:“念儿,那便是你们爹爹曾经的战甲。”
    萧想萧念尚小,并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顺着娘亲的指示,望着高台上的盔甲。
    在祠内驻足良久,文君双眸久久凝望。
    卢若英走上前,看着萧雨歇的战甲,忽然笑道:“当初在灵州,决定送你离开的前夜,我曾与他玩笑,我告诉他,倘若他不回来,我便劝你改嫁……萧侯福薄……”
    文君闻言低眉一笑,她复又抬眼,望着他的战甲,昔年的回忆尽数涌上心头,她握紧手中萧念软绵的小手,眸色中闪过一丝缱绻,语气温言满足:
    “有的人,只要出现一次,便足以惊艳岁月。与他相守的三年时光,足以支撑我度过余生。我爱萧雨歇,今生无悔!”
    话音落,她收回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纤细的手指摸摸身侧萧念的后脑勺,轻声道:“走吧。”
    几人出了祠堂,文君示意陆离,给了打理这祠堂的那位老人一笔银子,而后离去,回了客栈。
    ******
    衡文城,穆王的郊外别院,留香榭中。
    扶苏和段少清,望着对面握着酒杯,默默不言的萧雨歇面面相觑。
    良久,段少清实在绷不住了:“萧公子,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萧雨歇抬眸望向段少清,放下酒杯,拉一拉肩上披着的苍色外衫:“王爷莫怪。我已经三十二岁,成亲多年,郡主年纪尚小,对我实在是用错了心思。”
    话音落,一直躲在不远处假山后,偷偷望着这边的一名十七岁少女,眼中不由擒满了泪水。
    幕凉郡主是段少清大哥的女儿,因为他是最小的王爷,虽是幕凉皇叔,却只比她大七岁。
    段少清闻言叹气,萧雨歇过去是何等身份,又是这般样貌,历经多年的风霜下来,阅历与年岁沉淀出的气质,更是一般青年才俊所不及的,他单单是往那里一站,就足以将幕凉这般少女的心魂摄去。
    段少清偷偷望一眼假山后藏身的皇侄女,再次争取道:“萧公子,我知道你爱重夫人,可是你找了已经整整三年了,至今没有下落……幕凉好歹也是郡主啊,无论是身份还是教养,都不差什么……”
    萧雨歇心中闪过一丝刺痛,面上却勾唇笑笑:“三年如何,哪怕是三十年,我也会继续找下去。”
    段少清真是急了:“好歹我救过你,看在这份恩情上,萧公子你再考虑考虑。”
    听段少清提起救命之恩,萧雨歇不禁有些无奈,只得开导道:“王爷的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既然是救命之恩,便以命来还,来日王爷有难,我必出手相救。”
    段少清叹气摇头:“幕凉思慕你的心思不是一两日,你哄哄她也好啊,我不愿看她难过。”
    这方面,萧雨歇从来没有什么迟疑:“我必定不能和她在一起的,这么多年,我心里容不下旁人。我若哄她,平白给她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对她才是真的伤害。你若真心疼她,就不要再来为难我!”
    萧雨歇见段少清还没想明白,晓之以理道:“我一个前朝大将军,至今藏身在此,郡主要以什么身份嫁我,不怕招来杀身之祸?而且我有妻室,势必不会和离,难不成让郡主做妾?郡主到底年纪小,我这么大岁数,即便真的在一起,也是说不到一处的,与其到那时后悔,还不如现在放下。”
    “我不后悔!”身后忽然传来少女干脆且坚定的声音。
    三人闻声回头,但见幕凉郡主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萧雨歇一见,那叫一个头疼,不由望向扶苏,扶苏冲他一挑眉,丢给他一个看热闹的表情,萧雨歇瞪了他一眼。
    萧雨歇和扶苏起身行礼:“拜见郡主。”
    幕凉走至萧雨歇面前,在隔着三人的距离处站住脚。方才萧雨歇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既是难过又是不甘心,但听她质问道:“我是郡主,难道以我的身份,还比不过你那位夫人吗?”
    此话一说,萧雨歇心头委实不快,他护在心口多年的人,岂是旁人可以随意贬低的?他将目光移去别处,淡然道:“我夫人是前朝的护国公主。”
    幕凉眸中微惊,护国公主可不是谁都能受封的,一个朝代能出一位便已是不错了,好多朝代都没有呢。幕凉有些脸烫,她哪儿知道萧夫人会是前朝护国公主,论身份她确实比不过。
    但她自在皇叔别院见到萧雨歇的那一日起,便被眼前男子身上所蕴藏的风姿吸引。见过他身上那份岁月沉淀下来的魅力,其余男子,皆是平淡的一碗水,怎能比过萧雨歇这碗浓烈醇香的酒。
    男人不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嘛,幕凉豁出去了,脸虽憋的通红,但口中却不甘示弱道:“可我年轻啊,我只有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