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万安。”尚且年轻的霍忱拱手朝他行了礼,而后才直起身笑道:“有人在宫外闹事,皇上传令我等进城镇压暴动。”
    他说着,将沾着血的长剑归鞘,叹了口气,“死了不少人。”
    “既然闹事的人已经处理完,小将军也该离开了,何故赖在本王这里?”宁堰神色有点冷,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
    霍忱轻轻勾唇,“王爷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臣既然奉旨来了定北王府,自然是为了查清暴动之人与王爷您的关系了,总不能是来喝茶的。”
    宁堰眸光发冷,薄唇弧度锋利,“皇上是在怀疑本王和那些暴民有关系?”
    “暴动的百姓口口声声呼喝着帝王无道,揭竿而起,拥护定北王上位,王爷您说呢?”
    宁折听明白了。
    小皇帝上位不久,政权不稳,朝政大权基本都把控在宁堰手中,他本就对自己这个皇叔忌惮不已,如今还有百姓如此叫嚣,心里肯定更加不满嫉恨。
    不过宁堰还没有这么蠢,会做出这种事,这次大概是有人陷害宁堰,想借小皇帝之手除去他。
    宁折心里想着,又听霍忱道:“这是王爷新收的玩宠?有点不听话呢。”说着看了他一眼。
    宁折小脸冷肃,狠狠瞪他,有点想扑过来抓挠他。
    宁堰看着他突然鲜活起来模样,眸光微深,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你认识霍忱?”
    宁折没理他,也不说话,见他过来,更是往车里缩了缩。
    一众人堵在王府大门前僵滞不前,引来不少百姓官员驻足观望。
    宁堰皱皱眉,有些不耐这些目光,但还是耐着性子,朝宁折伸出手臂,温和道:“下来吧,车里冷。”
    宁折看着他伸过来的手。
    这双手修长、尊贵,指尖上覆了一层练武人特有的薄茧,温暖且有力。
    宁堰曾用这双手抚摸他、牵他的手、拍打着他后背哄他睡觉。
    也曾用这双手狠狠折磨他、毫不留情羞辱他、让他生不如死。
    他清楚地知道,这双手以后会让他有多痛苦。
    宁折想着,眼神突然一冷,狠狠打开他的手,头埋进了自己膝盖里。
    宁堰神色一怔,皱起眉,看着他久久不语。
    一旁看戏的霍忱大笑,“王爷若是不介意,让臣试一试如何?”
    宁堰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蜷缩成一团发抖的孩子,薄唇紧绷,到底还是退开了两步。
    霍忱只是说笑,却没想到他还真的愿意,怔了下,笑道:“王爷真是宠这孩子。”
    传闻定北王残忍嗜杀,喜怒无常,换做旁人敢这样忤逆他,恐怕被早已经拖出去乱棍处死了。
    “他叫什么名字?”
    霍忱一边问,一边走到马车旁,看着缩在黑暗角落的宁折。
    “没有名字。”
    “什么?”
    “他不会说话。”宁堰瞥过来一眼,“他怕疼,将军小心点。”
    霍忱动作滞了下,随后笑道:“好。”
    他看向宁折,斟酌片刻,放低了声音,唇角勾起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朝宁折伸出手,“本将......我抱你出去,好么?”
    宁折抬头望他。
    青年背着光线,面孔肃穆冷冽,一身血腥杀气,唇角勾着的笑不像是哄人,更像要杀人。
    落在宁折眼里,和地狱中走出来夺命的厉鬼没什么两样。
    偏偏他还不自知,自以为自己有多和善,笑容越来越大,称为血盆大口不为过。
    若不是宁折见得多,这时候恐怕就要被他吓晕过去了。
    “怎么了,不好么?”他还问了句废话。
    宁折看看一旁眸光深沉注视着他的宁堰,又看看眼前这个明显年轻可爱一点的霍小将军,果断伸出手,扑进了他怀抱里。
    宁堰眼底一深。
    霍忱还嫌不够,又添了把火,“王爷,这孩子似乎喜欢臣更多一点啊......”
    宁堰眯起眸子,盯着他二人,不知在想什么。
    宁折躲开他的目光,拱了拱身体,缩进霍忱怀里,头埋进他肩窝里一动不动。
    霍忱心里有些软,摸摸他因缺乏营养而变得枯燥的长发,轻声哄道:“乖、乖。”
    宁折听不得他这种语气。
    总让他想起自己当皇帝那几年,霍忱陪在他身边哄他睡觉的场景。
    他心里莫名其妙地难受,攥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
    霍忱瞧着他瘦骨嶙峋布满狰狞伤疤的身体,忍不住皱了皱眉,“王爷,这孩子到底是谁?”
    他之前开玩笑说这是宁堰的玩宠,可他心里清楚,宁堰这种人不屑于养这种小玩意儿。
    这孩子刚才缩在昏暗的马车里,没有让他看见全貌的时候还好,方才他一将这孩子抱进怀里,才发现这简根本不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该有的身量体重。
    那小身板上根本就没有肉,触手全是坚硬的骨头,小脸瘦得都快没了,身上也全是各种各样的黢黑伤痕,像是染上什么疫病之后痊愈时留下来的伤疤。
    霍忱自然不会以为这是从什么地方捡回来的乞丐。
    定北王是什么身份,好端端地身边怎会带个乞丐,定是有什么说不得的隐情。
    宁堰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走吧,进去再说。”
    霍忱迟疑片刻,抱宁折出了马车,跟在宁堰身后走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