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慎长睫微捶,眼里终于带出一丝浅笑,淡得几乎看不见,风一吹便消散了。
    他将宁折抱在怀里,揉着他柔软的发丝,“那皇上就当,臣从未说过此话罢。”
    听到这里,杨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手打着折扇,笑道:“您二位,真是会玩。”
    一个假话是真。
    一个真话是假。
    有趣有趣。
    可惜他外头事物繁忙,宫中兵力都离不开他,不能久留此地,便出声告辞。
    秦慎只点点头,没说什么,倒是宁折坐在秦慎腿上,乖乖和他道了句:“杨大人慢走。”
    杨延乐了,没想到这杀人不眨眼的小昏君还是个懂礼的,便转身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宁折也不怯,当着秦慎的面,问去哪。
    “去宫里啊。”
    杨延一挑眉,理所当然,“陛下病重身亡,当然要由其他的皇室子嗣来继承皇位,这宁室皇族最有资格做皇帝的,除了您,还有谁呢?”
    秦慎人在牢狱,却使得一手暗度陈仓的好手段,私下豢养的一批暗卫现在已经贴上人皮面具,控制了整个内宫。
    宁祉身边剩下的所有宫人内侍都是他的人。
    他一声令下,宁祉就能一命呜呼,给宁折让位。
    至于宫外,则有杨延同他合作,拿着他给的兵符召集霍忱手下的将士,将整个皇宫团团包围起来,防止外人窥探。
    若不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宁折早就能坐在皇宫的龙椅上,接受万民朝拜了。
    不过现在宫里还乱着,又有大祭司这个威胁在一旁,秦慎肯定不会放小皇帝离开。
    杨延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没想到小皇帝看起来却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被他的话打动了。
    杨延顿时懊悔。
    他可没有能在大祭司手底下保人的自信,正打算收回自己的话,那边一脸冷淡的秦丞相却对他严肃道:“可以,然皇上体弱,不能见风,还望杨大人多多担待。”
    杨延:“......”他能担个毛啊,要担也是将军来担啊。
    大祭司一出手他恐怕连尸体都不剩。
    杨延心惊胆战出了丞相府,身后缀了个裹成团子的小尾巴,一张小脸被雪白的狐毛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乌溜溜的黑眸。
    一众血气方刚的将士们看着被宽大狐裘紧紧包裹起来的小毛团子,都有些呆愣。
    “杨统领,您这......”
    出门一趟怎么还带回个儿子了......
    都是军营里出来的粗汉子,一开口,杨延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诨话,立刻瞪了一眼,“都给我闭嘴!这可是将军的心肝宝贝,敢胡说八道的都拉下去军法处置!”
    众将士立刻住了嘴,好奇地打量起宁折。
    将军的心肝宝贝?有多宝贝,还能宝贝得过那个小皇帝?
    宁折顶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犀利目光,拽着杨延衣角,往他身后躲了躲。
    他太矮了,这么一藏就没了身影。
    众人看不到人,都去看杨延,等着他给解释。
    杨延能给什么解释,还能跟他们说这人就是小皇帝不成,军营里多少兄弟都被这小皇帝葬送了性命,个个恨小皇帝入骨。
    他一说出来,等不到大祭司过来,这些人就能把把小皇帝生吞活剥了!
    杨延黑着脸,挨个瞪回去,“看看看,都没事干?宫里的尸体清理干净了?北宫门来打探的大臣们都挡回去了?城外驻扎的天子亲军都收编了?没有,没有还愣在这干什么?!”
    他一通不分青红皂白乱吼,总算把这些人哄走了,让人牵来马车把宁折塞进去,自己骑马随行。
    宁折掀开车帘,趴在窗上问他:“杨大人,您手底下这些人都是将军以前的兵吗?”
    杨延皮笑肉不笑,“说起来,还要多亏皇上当初没有赶尽杀绝,才让将军带了一队人马,从地狱门口爬出来。”
    这话听着就有些讽刺了。
    宁折沉默了一会。
    “杨大人为什么要帮丞相?将军说过,为人臣者,忠义二字最重要,将军当初扶持皇弟上位,为的是国之大义,将军尊皇弟为主,为的是忠。那杨大人呢,大人违背将军意愿,帮丞相和我上位,为的是什么?”
    “皇上是想说臣和将军对陛下忠诚仁义,对您却不忠不义吗?”杨延笑了一声。
    宁折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杨延摇头道:“臣或许是如此,将军却不是。扶持宁祉上位一事,将军并未参与,听从宁祉命令更是从未有过,皇上误会将军了。”
    “至于臣助丞相篡位夺权,丞相答应会帮臣夺回将军尸首,也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转头看向宁折,“能说的,臣知无不言,皇上还有什么疑问吗?”
    宁折睁着大眼睛,乖软道:“没了。”
    杨延笑,“那便放下车帘回去罢,丞相说了皇上不能见风。”
    宁折和他对视片刻,乖乖放下帘布,缩回车里去了。
    车子顺顺当当驶进宫,宁折被杨延领着去看了宁祉。
    前几日还气焰嚣张的少年如今骨瘦如柴,脸色苍白躺在龙榻上,死死瞪着一双怨恨的眸子看宁折,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宁折给他压了下被角,叫他,“阿祉。”
    宁祉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声,却说不出话——秦慎直接捏碎了他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