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衡又哼了一声,直直看着下边的人,说道:“你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太子从未磨炼过你就让他上战场,你居心何在?”
    那人也不慌乱,欠身一拜继续解释道:“陛下大可以命人看护好太子殿下,太子只需出面鼓舞士气,不必真亲临战场。”
    秦衡狠狠一拳捶向面前的桌案,震落了几本奏章。“荒谬!朕御驾亲征岂是为了作戏!心思不放在战事上尽想着投机取巧,也难怪半年有余还僵持不下!”
    此时兵部尚书章怀恩出声提醒道:“陛下,昨日捷报,我军夺回燕州三城。”
    秦衡怒极反笑,指着人斥道:“半年了就打下三座城池,你有脸跟朕说捷报!”
    那章怀恩是跟着宁王的人,脾气出了名的臭,板着脸就要跟人讲道理:“陛下,虽说我军所获甚少,可那都是因为我军将领为求稳妥不随意出战,开战至今胡戎虽仍据有城池,却是伤亡惨重,反观我军折损甚少,长此以往,胡戎必败啊。”
    秦衡掀了桌上的奏疏,再大声斥道:“你当军需粮草是流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成?再拖下去便入冬了,三个月的时间,你怎知道胡戎不会自己整顿恢复兵力?”
    此时,一直不曾发声的丞相褚邱开口了:“臣以为诸位大人忧虑太过了,陛下要御驾亲征,这是好事,有什么可拦的。”
    第34章 要是他回不来
    褚邱此话一出,细碎的议论声变大了,那些闹着死谏的大臣脸上写满了愤怒,恨不能把这身为百官之首却不与百官齐心的丞相生撕了。
    连太子的脸色都稍稍一怔,盯着他的目光变得谨慎。
    虽说他两人两年前撕破脸之后便尴尬了不少,到底是辅佐了这么多年的储君,褚邱倒是想放下,可心里过不去,明里暗里还是给人帮衬着。太子也察觉到了,没明着再提以前的事,就当翻篇了。
    今日褚邱闹这么一出,太子心里不安生,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这是要跟百官为敌啊?
    褚邱却给了他一个目光算是安抚,随即又回过头对着秦衡说道:“陛下想御驾亲征,这是好事。方才那位大人说要锻炼太子殿下,老臣恰巧以为让太子监国也是历练,有何不可?”
    整个大殿中都是倒吸凉气的嘶声,丞相还真敢说。
    薛继听了半天,却是笑了。这是个老狐狸,这么一说就是给圣上铺了两条路,一是御驾亲征,那么太子监国其中利益不必说大家都知道。
    二是打消念头,那他褚邱一人一句话胜过百官跪谏,又是名垂青史的好噱头。
    薛继能看透的事,朝中的聪明人也都看透了,个个儿神情凝重,目光直直落在秦衡身上,就等着这位万岁爷做出选择。
    秦衡鹰似的目光将褚邱这老狐狸看得透彻,背在身后的手暗自攥紧成拳,随时便要暴怒一般。
    正当众人的目光都追随着秦衡一人,可秦衡却怎么也不肯开口。张甫见状,嗤笑了一声:“丞相此言有私心啊。”
    褚邱也笑了,摊了摊手似是坦坦荡荡一般:“能说出来的算什么私心?老臣可从来不欺瞒圣上。”
    张甫不与他纠缠,转向对着秦衡劝道:“陛下,臣与尚书省中书省几位大人商议数日,皆以为陛下御驾亲征并非不可。”
    这也就是在朝堂上,下边的人才不敢放肆,若是秦衡不在,此时下边早已喊起来了!
    百官茶饭不思跑到紫宸殿外跪谏,你们几个当朝重臣躲在屋里饮茶,说是商议,结果就是合起伙来与百官作对!
    秦衡终于露了笑意,目光扫过殿上众人,低笑了一声。“诸位,还有什么意见?一并提了。若是没有朕就拟制下诏了,朕要御驾亲征!”
    张甫急忙又道:“陛下且慢,陛下御驾亲征并非不可,但臣斗胆请陛下立诏为证,不以天子之威肆意调动兵马,行军布阵仍由主帅决策!”
    话说到这儿,急红了眼的百官才稍稍歇了口气。要真如此,也不算太荒唐。
    薛继眼前一亮,抬头看了看这位尚书令,心中暗叹,倒也没白商议,此举还算是明智。
    秦衡似是怔了一下,随即大笑,直道:“准了!你来拟诏!”
    ——
    散朝之后,百官各自回衙门办公,褚邱与太子走在一道,嘴上狠狠骂了一句:“好事儿都给他抢了,他张甫有圣上撑腰就这么嚣张!”
    太子面色好似波澜不惊,可眼底深处露出了嘲讽的意味。“丞相,让孤监国?这是想害我呢。”
    “嘶——”褚邱急了,硬是要跟人讲道理:“老臣不为了你至于跟百官作对吗?我的太子爷啊你心里成日里想的都是什么!”
    太子看了看四下绕开他走的官员,瞪了人一眼:“人多口杂,出去再说!”
    出了宫门坐上马车太子才放松了警惕,狠狠盯着身旁的老狐狸:“丞相,父皇早已经开始忌惮孤了,你不会看不出来吧?这时候把我推出去?稍有差池等他回来就是我倒下的日子了!”
    褚邱也看了看他,眼中的意味愈发不明不白。“那要是他回不来呢?”
    要是他回不来,这就是你的天下了。
    太子心里一直埋着的警惕终于生根发芽还渐渐枝繁叶茂,他猜不透褚邱想做什么,可直觉告诉他,必定是冒险的事。他抗拒,他胆怯,又有一丝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