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升旗仪式在操场上,江启锋依旧是国旗下演讲的常客,这次夹杂私货地先夸耀了一下自己未来的——现在却尚未入校但已保送的——顶流高校文卷大学,然后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感慨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未必是努力造就的,他自觉自己并不是个多自律勤勉的人,只是靠着小聪明混到今天,运气而已。因此想和大家共勉,互相督促进步云云。
    季言礼站在台下,手里端着个背单词的小册子,目光一行行从生词上滑下,但是音箱的声音延绵不断地把江启锋的声音往耳朵里灌。
    他越听越皱眉,江启锋这话说的,唯天赋论,确实拔高自己到令人艳羡的位置,再加上名校的光环,他说什么大家都觉得是对的。
    但这番话给学弟学妹甚至同年级的人造成了多少焦虑的情绪呢,如果努力没用的话,谁愿意努力呢?如果天赋就是一锤子买卖,那大家都跪着求老天赏饭吃好了,这辈子求不到就求下辈子投个好胎。
    但能堂堂正正站着活,凭什么非要跪着?求天求地不如求己,能用努力抵上的天赋算什么天赋。
    升旗仪式结束,季言礼拿着单词本就要走,谁知江启锋竟然穿过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笑容得体而灿烂:“言礼,好久不见啊,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见不到你,是在忙着学习么?我懂的。只是我保送了,最近都感受不到高考的紧张气氛,你要是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
    季言礼冷淡道:“不需要。”
    江启锋一怔,像是完全没料到在季言礼这里吃闭门羹:“腺体受伤没对你造成影响吧?我一直担心你,好在我打听到消息说你恢复得不错,我也是。如果你在因为奚野的事情自责,完全可以跟我倾诉,救你也是我应该做的,不需要你报答。你之前确实有些执迷不悟,但现在迷途知返也来得及。”
    “迷途知返?”季言礼气得轻笑,他下意识推了推眼镜,推了个空,才想起总是给他买眼镜的人已经离开了,心里更是一阵惶惶,“江启锋,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没必要在我这里装无辜。”
    “我做了什么?”江启锋语气逐渐凝肃起来,眯眼盯着季言礼,“你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救你救错了?奚野差点把你咬死,你都没反省?”
    季言礼索性把话敞开了说:“之前他跟我说,偷走模考卷的人是你,我还不信,但现在我信了,你有仓库的钥匙,也有教务处的钥匙。因为我被标记了,你就要陷害我,因为奚野挡了你的路,你就要想方设法开除他让他没法翻身。江启锋,既然你来找我,我也明确跟你说,我觉得你不配当学生会主|席,你要是不退,我也会退,辞职手续我都跟张北嘉走完了,近期老师就会批下来,不需要你签字。”
    江启锋越听脸色越差,到最后几乎脸颊都气得发抖,他狠狠抓着季言礼的肩膀,五指发力,把他掰到面前:“你疯了吗?季言礼你少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陷害过你?什么时候陷害过奚野?我要是想对付你,还用得着那么拙劣的办法?你也太小看我了!”
    “哦?”季言礼微微挑眉,用力推开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对付我,看来你想得很详细,那你尽可以使出来。至于你有没有陷害奚野……你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就连开了四枪,对,我不仅觉得你在陷害他,我还觉得你想杀了他。”
    江启锋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放清楚一点!我是在救你!!”
    “那真是谢谢你了。”季言礼不咸不淡不温不火。
    江启锋简直气得快要发疯。
    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经过,都害怕地绕开,又不甘心地扭着头抻着脖子想多听几句,交头接耳议论怎么主|席学长突然吵起来了还吵得这么凶。
    “证据呢?”江启锋脸色铁青,“难道你宁可相信奚野那种混不吝,都不愿意相信我?!你知道我已经保送文卷了么?你知道我暑假会去我父亲的公司实习么?你知道你在把我跟一个疯子比吗?季言礼你是瞎还是傻?!奚野到底比我好在哪?”
    “我要是有证据,我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说话了……”季言礼微微一笑道,“至于他比你好在哪,江启锋,说实话,我比较想知道,你比他好在哪。”
    江启锋气得发笑,鼻翼危险地喷张,他抬头吸了口气,上一秒还带着笑意的脸猛地沉下来,暴躁地扯了扯制服领子,露出鲜明的胸肌:“好,很好,季言礼,我看错你了!我本来觉得你是横江甚至放眼全国最出色的omega,我不仅把你当我的O,我甚至想过要娶你!!”
    季言礼在阳光下肤白似雪,笑容浅淡:“听起来我失去了很多,我好遗憾。”
    他说“我好遗憾”四个字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在说“那太好了”,甚至是“逃过一劫”,“老天开眼”,“算我命大”。
    江启锋能混到主|席的位置,得益于良好的虚假风度,几乎像黏在脸上的面具一样,完美无瑕,堪称虚怀若谷,谦让大度。但季言礼一句脏话都没说,那面具就被跌在地上碎成渣子,他现在何止不风度翩翩,简直像一只喷气鸣笛的开水壶。
    他确实看错了季言礼,他没想到季言礼能这么噎人,他脾气好起来是真的好,任人揉捏无所不帮,就算被碰了底线,也不会和人大吵大闹,但想改变他就像跟棉花打架,自己和空气斗智斗勇累得半死,棉花依然一尘不染一成不变,就仿佛把他打死碾碎烧成白灰,那灰还能平平淡淡地说上两句,把人活活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