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排的季言礼不得不拿外套挡着头,才避免了暴雨一样的垃圾误伤,出于良好的教养他没好意思真的拿垃圾砸人,但他可以默默趴在桌上让后排的狙击手视野更加开阔。
    那画面之唯美,值得载入翰林史册。
    胖子就是后排的主攻手,以他铅球校冠的水准,甭管什么东西到手上都一砸一个准,一边砸还一边骂,要是胖爷手上有个铅球,立刻就能给她把脑袋砸开花。
    舒敏也是气疯了,一身狼狈臭气熏天地转头冲进校长室申冤,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自己带了这么多年学生就没受过这种气,再放任下去,这群学生今天敢打我明天就敢掀了你的校长室!
    不管怎样,用垃圾把老师砸出教室,听起来确实有点离谱,舒敏头上还挂着不知道谁的青绿色鼻涕,校长黑着脸在全校广播通报批评了高三一班。
    那边广播里严厉整肃校纪,这边全班跟听到胜利的号角一样狂欢,一群人把温羽抬起来抛。
    温羽一开始吓得魂都飞了,过一会发现每个人都把她接得稳稳的,而且胖子打头第一个,臂膀又宽厚又柔软,就逐渐笑开了。
    只有傅时新没有参加。
    当然他也很难参加,他的左脚当年被车祸压断了四根脚趾,右腿又被奚野摔断了……他甚至出院得比季言礼还早,每天只能推着轮椅上学,没办法上厕所也没人愿意靠近他,他就天天不喝水忍着。
    用麒麟双子的话说,他的头油得快要结成黑色的太阳能板。
    季言礼唯一一个没有探病的就是他,因为两人现在坐同桌,抬头不见低头见。
    季言礼虽然从倒下的书柜前推开了他,但也不指望他跟自己道谢,当年季知书救了他的命,到头来也没从他嘴里冒出一声好来。
    同样,奚野当时气昏了头,随手把傅时新摔了出去,活活把人家腿摔断,这事根本就一点道理都没有,但季言礼也不想为此道歉。
    他很少感性用事,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个人情绪就不分是非黑白,可他最近感情用事太多太多,多到他偶尔思考近期发生的事,都觉得记忆里自己的脸像是被暴雨冲掉了颜料,混在一起面目全非。
    又是两天之后,季言礼做卷子做到一半,任景秋突然给他打电话,火急火燎道:“奚爷好像易感期结束了!呸,应该是早就结束了!我今天在他家的后院里看到他了,他好像在铲什么东西,我不清楚。我好不容易想问问他状况,结果他竟然不理我!有什么事情是好兄弟不能一起分担的!大不了就开除嘛!开除有什么关系!叫我哥给他找个新学校上,然后再把学长你也转校过去!”
    季言礼心想越说越离谱了,他马上就高考了还转什么学,他算什么,少爷的书童吗?
    他挂了电话,立刻收拾东西赶去奚野家,没忘了带上气味阻隔剂和抑制剂以防万一,临出门前又神使鬼差地带了巧克力,虽然是哄小孩的办法,但总觉得会让奚野高兴一点。
    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排路灯像是悬浮的白色圆月,半明半暗的道路上停放着私家车,挡风玻璃前闪着小小的红灯,小区里安静得只剩下哗啦啦的风吹树浪声。
    季言礼脚步匆匆,他来奚野家来得太多,甚至忘记提前给他发消息说自己要来,下了公交才想起来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季言礼从正门按门铃,发现没人开门,屋里一盏灯都没开,上上下下漆黑一片,像是无人在家。
    季言礼绕了一圈,想回去,大不了明天再来,却突然瞥见奚野家的后院里有一个忽明忽暗的暗红色光点,春末夏初的微热的暖风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烟味。
    有人在奚野的后院里抽烟?
    奚野在抽烟???
    季言礼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小小年纪都沾染上什么恶习。
    他没有眼镜,又是黑暗的后院,什么都看不清,只走近了,贴在栅栏门边,通过那一点烟头的光隐约分辨出树下的人影,他清声喊道:“奚野?”
    季言礼摸索着掏出手机,打开电筒照亮,看到奚野穿着一件黑色短袖,疲倦懒散地站在树前,身形高大松垮,两指夹着烟,茂密地枝头压下来像是要将他吞掉,白色的烟雾袅袅散开。
    “奚野,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门开着。”奚野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
    季言礼自己推门进来,走到他身边,手机的光近了,自下而上照亮了奚野的脸。
    他的头发似乎长了一些,半垂着凌乱遮住锋利的眉眼,眼睑半垂,暗红的火光照在眼底,不显暖意,反而更显冷淡疏离。
    季言礼突然有点不适应了,他印象里奚野总是懒懒地勾着唇角逗他,要么卖乖要么耍流氓,有时候一边卖乖一边耍流氓,让人招架不住,像只热切地贴在人腿上热烘烘摇尾巴的大狗,还要吧嗒吧嗒舔人脸。
    季言礼已经熟练掌握该如何推开他,但现在他沉寂下去,明明离他很近却像是站在很远的地方,让人不知道怎么拉他过来。
    季言礼踌躇地问:“你的伤好一点没有,还疼不疼?我看你伤得还挺严重的,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几天不见人都瘦了,我给你带了巧克力,要不然这周末炖椰子鸡?……你别抽了。”
    最后一句季言礼稍显冷硬,他不想看到奚野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