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是赢家也是败者

  秋天的风从各色的帐篷间穿过,带来阵阵凉意。风扬起约律夫的短发,让他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刀。
  在他面前,一支闪着冷光的箭已经对准了他的心口。伊修给箭附上火焰,咻地松手,被火焰裹挟着的箭矢霎时离开弓弦,向着敌方呼啸而去。那橘红色的光芒让阿莉雅想起了从前,一时有些怔神。她记得伊修擅长的并不是火系魔法,可他为什么不用风……
  约律夫抬起手,箭矢与刀背相撞,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火焰对箭矢的加持对他来说似乎并不管用,只需轻轻一拨,明亮的火焰转暗,刚才还来势汹汹的利箭片刻便颓然坠地。
  “魔法无效化。”伊修眯起眼,“好吧,我承认之前是小看你了。”
  “小瞧对手是你的问题。如果这是真实的决斗,你早就死了。”约律夫抬起手中的刀,双腿微曲,骤然发力,菲姬觉得眼前一道疾光闪过,只是眨眼的工夫,约律夫就已经逼近了伊修。
  伊修从后腰摸出匕首,接住了约律夫劈下的刀。
  咣咣铛铛的声音混杂一片,吸引了很多人从帐篷里走出来,兴致勃勃地围观。菲姬往嘴里塞了一片饼干,好奇地问阿莉雅:“你觉得谁会赢?”
  “不好说。”
  阿莉雅是真的不知道。
  伊修有多厉害,她是知道的。虽然在队伍中他一直担任着弓箭手的角色,可要论起近战,他的机敏和灵巧足以让他在丹萨手下撑住很长一段时间。在队里,他的近战能力只能称得上中等,可放眼整个年级,已经算得上顶尖。
  就是这样的伊修,在和约律夫的对战中竟然有些吃力。阿莉雅没想到一个平民少年能成长到这么厉害的地步,强悍到几乎可以与学院顶尖的骑士相提并论。她扭头看了一眼丹萨,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斗在一起的两个人,坐正了身体,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看来,并不只是她一个人这样想。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战场。伊修已经明显处于下风,连续几招都应付得有些吃力。
  虽然伊修的厉害之处并不在于近战,可她依然难以判定,这场比赛究竟会谁输谁赢。
  是否能从这种战斗模式中讨得便宜,相较旁观者,还是身处其中的人感触最深。察觉到自己已落下乘,伊修并没有恋战,放出几枚飞镖打乱了约律夫的攻击节奏,叁两步跳离战场,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型箭矢,抛向空中。
  出乎阿莉雅意料的是,他没有使用最擅长的风魔法,依然用了火魔法的加持。一簇簇火焰带着箭矢起飞,以难以预测的弧线交织着奔向敌方,上下左右前中后,形成一道由箭雨组成的网,兜头罩下,让人避无可避。
  阿莉雅在旁观战,稍稍为他捏了一把汗。
  虽说魔法无效化是非常强力的附加属性,可它到底是需要魔力驱动的。面对这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的攻击,约律夫必须时刻向手中的刀保持魔力输出,才能确保能一直无效化所有的火焰。可这样一来,他的消耗也会是个惊人的数目,伊修只需要等他魔力枯竭,再放出一批带火的箭,就能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约律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没有选择正面迎击,而是避开了一些火箭,选择性地回击了一些,从密不透风的箭雨中撕出一个口,向着不远处的伊修扑去。
  伊修不慌不忙地抬起手,那些七零八落坠在地上的箭矢又重新燃起了火光,从地上飞起,悄无声息地扑向约律夫的后背。
  约律夫警觉地回过头,迅速抬刀格挡。这次他没有吝啬,而是将所有附在箭上的火焰一一消除。
  “还算是有点能耐。”他冷哼一声,“控魔线练习得不错嘛。”
  脱离了人体的魔力是无法控制的,只能让它们被中和、被击碎,或是自己消散在空气中。可总有一部分人不甘心于此,魔力只有那么多,用完了就没有了,这是多么糟糕的事啊,如果能收回离开体内的魔力,拥有源源不断的不会枯竭的魔力该多好?
  还别说,在某些人数十年如一日的研究下,这看似异想天开的想法竟然实现了。人们掌握了一种新技术,能够控制离开体内的魔力,并给它命名为:控魔线。因为这项技术就像是一条条无形的线,线的两端分别牵扯着离体的魔力和体内的魔力源,只要有这条“线”在,理论上,排除掉所有消耗,人的魔力是不会枯竭的。
  伊修勾起唇,冷冷地拉弓满弦,叁支带着火焰的大箭扑向约律夫,与他身后蠢蠢欲动的箭雨形成合围之势。
  战局再次扭转,从近战变成了魔力的比拼。这对约律夫来说相当不利,因为一个平民,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比得过从小在天地珍宝的培育下长大的上位贵族。
  还算不错的比斗,比他以为的有意思得多。
  奥伊德收起了轻视的心,把注意力从硬壳鱼投向战场。
  如果这还能赢,那说明约律夫真是个人才。稍加操作一番,把他收归麾下也未尝不可。
  眼看着就要被包饺子,约律夫终于动了。他像是才拿出真本事似的,以一种人眼都无法捕捉到的速度从箭网中脱出,在两面的箭雨还未回合时逃向空中,并在半空硬生生扭转身形,向着站在原处的伊修本人扑了过去。
  近百米的距离,奥伊德看得清楚,他的足尖只落了一次地,还是在没有使用风魔法的情况下。
  只能说他的体能和爆发力是真的恐怖,都有种突破人体极限的感觉。
  伊修也被他这不合常理的速度吓到了。他下意识就想要凝聚出风盾,可风都已经在他手上成了型,他却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蓦地松开了手。
  只是这时间极短的一次失误,就已经决定了输赢。
  弯刀架在脖子上,伊修平静地举起手。
  “是我输了。”
  这话一落地,观战席上的几个人即刻便起了身。
  在慢半拍的掌声中,丹萨一个箭步窜上前,眼中闪烁着战斗的欲望,那是在遇见强敌时骤然迸发出的兴奋和喜悦。
  “和我比一场!”
  阿莉雅则目标准确地直扑伊修,气急败坏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为什么不用风!”
  菲姬绕着赢家走了一圈,毫不掩饰美眸中的惊讶:“你居然赢了?真不可思议,那么快的速度,你是怎么做到的?”
  既然身为整支队伍的弓箭手,那伊修的速度必定不会慢。可见识了约律夫的爆发力,菲姬竟然觉得,如果是短途竞跑,伊修不一定能赢过他。
  唯一没有动作的人,大概就是奥伊德。他乖巧地坐在原位,看向约律夫的眼睛里却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面对种种质问和疑惑,约律夫都没有说话。比赛一结束,他的视线就立刻投向了阿莉雅,可让他难过的是,阿莉雅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赢下了这场比赛,她第一个走向的人竟然是伊修。虽然是质问的形式,可他心里还是酸涩不堪,尤其是看着伊修对她笑脸相迎,假装求饶的时候——他更加难过了。
  那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他根本插不进去。阿莉雅的嗔怪,他也听不懂。那是属于他们的回忆,远在阿莉雅遇见他之前。伊修甚至没有投来挑衅的目光,他已经不在意他的存在了。
  他看似赢了,其实却输了。虽然赢得了比赛,可他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
  “那两个人你不用管啦,他们就是这样子的,除了诺埃,谁也插不进去。”菲姬拿胳膊肘杵了下约律夫的胳膊,顺口安慰他,却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她看向那和谐无比的两人,眼中渐渐浮现出疑惑。
  “……莉雅?”
  丹萨心神一震,看看疑惑的菲姬,再看看笑容满面的伊修,他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这念头看似无凭无据,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无比合理。
  约律夫心中大惊,想要说些什么,可以他的身份,似乎说什么都不对。他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试图找出一个办法,来补上这已经产生了裂隙的,谎言的壳。
  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帐篷里,多锒站在簇拥的人群之间,捏紧了拳头。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阿莉雅,心中一片惊涛骇浪,那双碧蓝的眼渐渐泛红,带着吃人的恐怖气息,缠绕上娇蛮的平民少女。
  阿莉雅若有所觉地回过头,正对上他猩红的眼。
  她心一颤,慢慢松开了攥着伊修衣领的手。
  顺着她的目光,伊修也看到了多锒的眼神。他皱起眉,重新握紧了阿莉雅的手,对着多锒地方向,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离她远点,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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