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6)

  说是要与你同归于尽也并不是假的
  即便龙华衿委地,冻石冠碎,澹台莲墨发垂地,发尾一点银色亦坠入血泊之中,澹台莲依旧保持着如斯的殊胜与尊荣,澹台莲努力擦了擦唇边鲜血,黑红与白瓷般的肌肤放在一起,是那般刺眼:如今,我体内鲜血早已成了剧毒之物,被这血液腐蚀便是杀不得你,也能给曲遥抢出一点点时机。
  曲遥喉咙肿痛,已说不出话来,他红着眼睛拼尽全力,禁制依旧无法冲脱。
  末了,他握紧了颈间的封魔珠,那是他最后的底牌。
  那是他逃出震海柱时,集合所有震海柱中魔物力量所凝结而成的珠子,在每一次濒死之时都能助他一臂之力。可曲遥始终不敢真正释放这颗珠子全部力量,每次在封魔珠附体之时,曲遥总会丧失心智,沉湎于杀戮,除非意志强大,否则无法醒来
  可这一次,这是最后的希望。
  曲遥抬手摸向颈间,猛地发力,捏碎了封魔珠!封魔珠被毁,珠子之中浓烈的黑色光芒瞬间被全部释放,顷刻间冲破禁制!赤金色的禁制被瞬间击碎!
  师悯慈一愣,显然他算错了这颗小小的珠子。明显没有料到,在这样几乎压倒性的优势下自己依旧算差了一步。师悯慈原以为这颗珠子并没有完全吸纳震海柱里妖邪们的力量,如今看来,竟是低估了封魔珠!
  曲遥直接捏碎了那珠子!万钧邪气瞬间释放出来!邪光直逼师悯慈面门,师悯慈迅速后退,却又因身躯方才被澹台莲血液腐蚀过而速度放缓躲闪不及时那厢曲遥已经红着眼睛举着泰阿之剑杀了过来!
  师悯慈见状,知道此刻不便硬拼,旋即冷笑一声。
  既是这样,今日贫道且就先留着你再蹦哒几天。师悯慈闪身冷笑,半个身体已经消失在虚空之中。
  师悯慈!!我今日必要杀了你报仇!!不杀你誓不为人!!!曲遥已然杀疯了!
  呵,别了,你跟贫道打毕竟无趣,不如找个有趣的对手和你打打?师悯慈拍了拍手,迅速结下一个法印。
  曲遥,你若和时元打起来,究竟能谁输谁赢?时大夫医术高明,不知打架水平何如?
  师悯慈的笑越发阴森诡异起来。
  师悯慈!!!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然而还未说完,一道墨色的身影便飞身向前!挡在师悯慈身前!对方攻势并不迅猛,可曲遥却在那一刻惊骇地猛地收起剑!
  震旦的剑气尽数向他自己打去,几乎要将他的丹田肺腑击个粉碎!然而那道墨色的身影却趁势举着匕首猛攻过来来!便在刀尖抵在曲遥心口的那一刹那,被曲遥死死握住手腕!!
  曲遥被逼的后退十几步!他早已精疲力竭,可面具之下的对方却似乎没有一点影响,一双眼睛如同即将枯死的水,静静望着他。
  只要你不死,时元是不会停下的。时元身子里那只腐骸肉尸蝶可是难遇的宝贝。师悯慈阴恻恻地道:玩的开心,宁静舟我就带走了!
  师悯慈!!你站住!!
  曲遥话未说完,眼前那人腾出一只手,一拳锤在他胸口!这力气竟比普通修仙之人大上百倍!
  曲遥被打的生生飞身出去,躺倒在地!时元紧跟其上,举刀刺向曲遥的心口。
  曲遥死死抓住对方两只手腕,双方一上一下,僵持在原地。
  扭打之中,对方脸上的面具松动破碎了。只听啪嗒一声,覆面的面具掉在地上。那一瞬间,支离破碎的脸就那样彻彻底底暴露在曲遥眼前。
  扭曲的针脚,诡异的缝痕,遒劲的伤疤。
  只有四个手指的右手死死握住名叫齐眉的匕首,牵引着它向曲遥的心脏刺去。
  南流景、见我君、很久很久以前的柔软和安宁。
  一切美好的字眼,如今尽皆化成了颤抖、血腥、和精疲力竭。
  俱往矣。
  血的气味和诡异的药味在空气里散开,
  曲遥的眼睛眨也不眨,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那张支离破碎的脸,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泪水模糊了整个视线。
  即便时元还在控制之中,可曲遥能明显感到,对方在用尽一切自持与尊严带来的力量,努力把脸别到一旁。
  转过来吧,时元。曲遥流着眼泪颤声着说。
  我方才查了查,一共是九道疤。青年自泪花中轻笑一声
  你要是觉得它们难看,要不要在我脸上划九个道子?这样这样我们就对称了。
  时元的杀意自方才起便从未减弱过,可那一秒,压在他身上的人却潸然泪下。
  已死之人的泪水滴在曲遥脸上,那泪水阴冷无比,可曲遥却觉得那样温暖。
  齐眉刺破了曲遥胸前黑色的短衣,玄色的水渍逐渐扩散开来。
  焚心冢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我憋了好久。
  根本不想写,可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离完结没剩多少了,这个结局终究是要和大家见面的。
  俱往矣。
  (我已做好挨骂准备。)感谢在2021031500:08:08~2021040622:1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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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章 、向死之爱,眉心之伤
  黛色的苍穹之上,无数冰冷的雨滴箭簇一般落下,扎进皲裂的泥土里。
  澹台莲重伤之下已再难起身,浑身是血躺倒在石堆旁,宛如鲜血淋漓的孤鹤,澹台莲努力撑起身子,伸出手,可视线终究被黑暗吞没。
  反噬的痛苦再一次漫上他的四肢百骸。
  曲遥已经渐渐放弃挣扎。
  黑色的刀尖逐渐没进曲遥的胸口之中。
  时元握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手背上原本松垮的皮肤被拉的很紧,可身下的人不动也不反抗,甚至连桎梏着他胳膊的手也变得逐渐无力起来。
  你给我一根手指,我欠你一条命,时元。
  身下的曲遥轻声说,胸口的钝痛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该还你的。
  曲遥不可!!!
  女子的大喝传来。
  关键时刻,宫展眉踏出结界!引魂铃连震三下!时元的动作猛地停滞!曲遥只觉胸口疼痛一缓,身上猛地轻了些许!然而下一秒,时元又擎着匕首向曲遥刺来!
  宫展眉大骇!引魂铃乃长白宗震派之宝,便是师悯慈也断然不能这样迅速地摆脱控制,除非
  这,这难道是个死人么??
  宫展眉从未见过时元,并不知道这其中渊源,此刻她脸色铁青地眯眼观察着时元,颤声问道。
  引魂铃根本无法阻止时元,曲遥才得一寸喘息之机,时元便再一次擎刀扑了上去!宫展眉眼见曲遥不敌,情急之下想要助他一臂之力!直将天泉咽从背上取下,商徵两调并发向时元打去!
  曲遥身形猛地一滞!使出全力猛地将时元拉入怀中!一个侧翻过去!生生将一道徵音替时元抵挡了下来!
  曲遥!!宫展眉震惊地看着一口鲜血呕出的曲遥,惊骇之下大声唤道!
  师姐师姐若杀他,将我一并带走罢!
  曲遥擦着唇边的鲜血,挣扎着捂住胸口,护在时元身前,哀求地望向宫展眉。
  聪明如宫展眉已经猜到了曲遥身后所护之人为谁,他也曾听闻过些桃溪涧与曲遥之间的传闻,宫展眉放下手中天泉咽,她正欲收手,可眼见着曲遥身后的时元再一次颤抖着举起匕首
  曲遥!小心!!宫展眉绝望地大喝。
  匕首刺破肌骨的声音传来。
  那是最后一次,桃溪涧的时元用尽全力挥动匕首。
  不是冲向曲遥,而是刺向自己的心口。
  他用尽最后一点清醒的神智了断了自己,匕首起落的是那样干脆,形如经年前他自断一根手指那般。
  胸腔里那只妖异的腐骸肉尸蝶瞬间破碎!淡紫色带着妖异血红的鳞粉散落一地,又被豆大的雨点逐渐冲散。
  时元?
  曲遥僵硬地回过身,愣愣地看向那青年,喉咙里发出两个熟悉至极的音调,可那声音却极尽沙哑悲怮,不像是他自己的嗓音。
  可笑时元一生,只挥了两次刀
  两次却都未向着别人。
  却都是向着自己。
  时元!!!
  大雨之中,曲遥大喝着冲向倾崩的男人。
  时元
  大雨中,那个青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桃溪涧花木正盛,有霖霖的雨点滴下,那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一穷二白,身无分文,他周身除了一把名叫齐眉的匕首便再无他物。他笑着向花木中捣药的青年奔去,青年放下手中的药杵,低垂着眉眼温柔地迎向他。
  每次都要借口去找他,青年永远也医不完的伤和病,医者有无尽的温柔和耐心。南流的日光不必奔驰万里去见他温润的郎君,他们就静静呆在一间屋子里。
  时光清澈,草木荏苒,岁月绵长。
  傲骨尽数还予岁月,温软温吞了刀剑。
  青年紧紧抱住那具冰冷的躯壳,妄图给予他一点温暖,他一次次反抗的命运,终于都给出了最狠戾决绝的驳斥。
  俱往矣。
  曲遥
  时元用尽最后一点神智呼唤着那个名字,他颤抖着举起那只拿着匕首的手,曲遥紧紧握着那只手,泪流满面望着那张曾经最为熟悉的脸。
  你知道么,我恨过你。
  时元说着,讽刺一笑,眼神看向血泊之中的澹台莲。
  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我真的动过杀了你,让你去陪我的念头。
  可可
  时元笑了笑,泪水干涸的眼眶里溢出。
  可你方才跟我说在你脸上也划九个道的时候,我便不恨你了
  便一点都,不恨你了就是想恨你都恨不起来了
  曲遥早已哭至力竭,侵入骨髓的疼痛自胸口传出,那是被人生吞活剥,剜去身体一部分般的疼法。
  可我还是不甘心曲遥我真的不甘心已经无力再时元贪婪地看着那张自己最爱的脸,他用尽全部力量,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那把匕首。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今生今世,纵再无齐眉举案之缘,可我也要你记得我时元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将匕首举至曲遥眉心前:可你无论如哈也不能忘了我无论与谁我都不准你忘了我!
  即便是将死,时元眼中依旧是化不开的痴缠与决绝。
  曲遥
  尔见此伤,当如见我!!!
  男子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决绝道!曲遥颤了颤,匕首迎面而来,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时元用尽最后力量,以齐眉之匕首在曲遥的右眉峰上狠狠划过!直至眼角丝竹空穴!鲜血混合着泪水与雨水顺势自少年俊秀的侧脸滑下,滴在时元支离破碎的面容上。
  倾盆之雨如狂流一般接天涌下,齐眉匕首应声掉入泥沼之中。
  腐骸肉尸蝶最后一片鳞翅化进了雨水里。
  时元?
  曲遥颤了颤,哆嗦着叫了一声。
  暴雨之中,无人应他。
  那是经年以前的桃溪涧。
  曲遥蹲在门口,又冷又饿,可无论何等折磨都比不上他心里的煎熬。
  他已经拍那草庐的门拍了整整小半宿了,可时元就是不肯出来,消息此刻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本月十五就是时元大喜之日,与他婚好的却不是曲遥,是仙宗名门的一位小姐。
  曲遥很想问问时元究竟有没有这样的事,又是为什么他人也给了刀也给了什么都给了他了可他却说不要便不要他了,就像是丢掉一片碎纸垃圾一般轻而易举。
  此刻,那片悲愤的垃圾正蹲在他主人的门口已经蹲了三天三夜,正声嘶力竭地诘问着他。
  时元,你出来把事情说清楚,我不为难你。曲遥红着眼圈压着怒火尽量把态度调整的温顺而谦恭。
  时元你出来,你不出来我今夜不会走。
  时元你出来。
  你出来行不行!!!混账你还能一辈子不见我么!?你今日见了我总比你大婚那日我去你婚礼上抢人要好看吧?!
  时元!!!
  最后一声呼喊已然藏了无法压抑的愤怒。
  暴雨之中,无人应他。
  终于,曲遥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淋着大雨,冲着那间曾经最盼望的茅屋崩溃地大喊:时元!你要是再不出来,你信不信你到死都见不到我!?
  那你现在就给我去死!所有人都死了这才落个干净!时元在屋里喊着,整个茅草屋伴随着那山崩般的嘶吼摇摇欲坠,曲遥愣了愣,眼中逐渐充盈起血丝。
  他没有去抹眼泪,只默默转过身,踉踉跄跄想要逃离这里却是在那一瞬间,身后的门开了。
  我
  曲遥你个王八蛋!!!
  那医者尚且绾发,只披着鸦羽般的墨发通红着眼睛踉踉跄跄地跑出来,却又因神情太过激荡而一脚跌在雨水里。
  曲遥愣怔地看着那昔日文静冷硬如今却好似发疯一样的男人和他绑着纱布的手指,他颤颤着问时元你
  还没问完,便被那人一把拉进泥坑里。
  你
  那人抱着曲遥,劈头盖脸地吻上去。
  若不是怕你个王八蛋出去惹事,我会叫你受这委屈
  时元连咬带啃,啃的曲遥一时愣怔。
  老子不在桃溪涧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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