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车夫叹了口气,这时他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竟然不慌了,对龙荧主动坦白:“是老朽有意欺骗,对不住你。但我绝非故意为之,我撞见人贩子是真,想救无辜女娃是真,找你报信求助是真,可老朽愚钝,一进了那会武营,就被恶人利用,谢统领要我编造假话哄骗你,引你来此地。”
    “……”
    “他在红松林里布下了埋伏,还要栽赃于你,要我扮成火爷,假装与你私通接头,然后他便用通敌之罪名正言顺诛杀你。其实我根本没找见令妹,可我若不听从他的安排,他就要杀了我一家老小……我的女儿才承受过丧夫之痛,小外孙不过两岁,我怕得很啊,龙公子……”
    龙荧惊讶于他的坦诚:“那你为何要告知我真相?”
    老车夫擦了把汗,隐约还有泪:“因为我……我一生从未做过亏心之事,若是害死了你,今后我也没脸再做人了。”
    “你——”
    龙荧正欲再说些什么,老车夫打断他,焦急道:“你快些离开吧!公子!现在走还来得及,再往前可就来不及了!”
    “……”
    龙荧默然。
    这老头路都走不利索,站直一会儿便要弯下腰来,仿佛受了千金之累,总低眉顺目,笑脸迎人,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人物了。龙荧不知他哪来的勇气放自己走,他一家老小的性命不要了?
    “我若走了,你不活命了?”龙荧的剑重新归鞘,他越过老车夫,大步往前走去,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远离这是非之地,我一人去赴谢统领的约。”
    “……”
    老车夫似乎是听了,龙荧走出一段,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
    他没回头,独自进入松林深处。
    正如老车夫所说,前面果然有埋伏。
    且是重兵埋伏,龙荧双脚站定,粗略一看,有骑兵,有弓箭手,放眼一望至少二三百人。
    见他来了,谢炎迈着耀武扬威的步伐,在手下的簇拥下从树后走出,朝龙荧大笑一声:“龙左使,那小老儿果真把你引来了!你连卫队都不带,如此自大,活该今日丧命!”
    树枝的缝隙漏下一缕光线,照到龙荧脸上,天亮了。
    他面色不变,鄙夷道:“谢统领只为杀我一人,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真叫人耻笑。”
    谢炎闻言恼怒,一挥手,只见另一队士兵从他背后走出来。
    这一队人不同于骑兵和弓箭手,他们个个身披重甲,肩扛火炮,虽只有区区二十人,却是谢炎手下真正的王牌:半甲火炮兵。
    这种火炮为机枢门特制,普通人无法使用,只有耐性强、力气大的半甲人才能承受火炮发射时猛烈的后坐力。
    龙荧微微吃了一惊,难怪殿主疑心谢炎要造反。
    他的确有些放肆了。
    而且这还只是下城区兵力的冰山一角。
    谢炎毫不遮掩自己的放肆,龙荧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龙左使,我敬你内门出身,是个豪杰,才用上这些火炮与弓箭,这等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他举起手,作即将发令之态,“你看,只等我一声令下,炮口对准你的脑袋,我简直想象不出,你该怎么活?”
    “——动手!不必留全尸!”
    第19章 游仙
    谢炎话音未落,龙荧飞快地闪出数丈,炮火燎着了他一缕飘起的发梢,他闻到了轻微的焦味儿,风过即逝。
    来不及多想,落脚之处箭如雨下,嗖嗖的破风声堪比催命,龙荧借着枯树遮掩稍作闪避,但他避在哪棵树后,哪棵树就被炮火轰碎,一时间林中树木倒塌,野火四起,硬生生将密林烧成了平地。
    龙荧向上跃起,踩着一棵底部着火即将倾倒的松树,足尖点着树干,纵身一翻跳上树顶,随即飞钩脱手而出,钢索将他吊向远处的另一棵树,炮火紧随而至。
    龙荧无法停留,借飞钩之灵活周旋躲闪。
    谢炎不料他竟然还有挣扎的余地,不禁出言嘲讽:“龙左使,你逃命的本事不错,可惜被炮火轰得灰头土脸,真是狼狈啊!不如投降,跪地求饶,说不定我改变主意饶你一命。”
    龙荧充耳不闻,飞钩将他拉远,即将跃出火炮的射程。
    谢炎大喊一声:“拦住他!”
    箭簇比谢炎的命令还快一瞬,不再瞄准龙荧,而是对准飞钩的落点提前射出,等着龙荧往箭上撞。
    龙荧被迫在半空中止住去势,在自己右手腕上轻轻一按,袖中固定的钩械物件咔的一声脱落,他弃钩而去,向左侧闪身,然而四面八方皆是炮火,冲天的火光与尘土断了他的后路。
    火炮射程短,飞行慢,尚可躲避,但弓箭作为火炮的补充,战术上与其配合,龙荧预计躲去的方向便是弓箭手无形的靶子,箭阵攻势精准快速而密集,龙荧百般小心,仍然不慎中了一箭。
    这一箭射在他的右臂上,剧痛传来,龙荧仍不敢停留,他忍痛拔箭掷出,射中了一个靠近他正欲偷袭的士兵,随即左手持剑,剑尖点地助他跃起,眼见逃无可逃,他直奔谢炎的方向而去。
    这无疑是个好决策,也是最危险的决策。
    火炮强悍无匹,但有其笨重之处,太远射不到,太近不便瞄准,龙荧俨然是个不怕死的亡命之徒,脚踩火光,迎着炮口而上。
    “——轰他!轰他!把他给我轰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