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垂下碧绿的眼眸,注视着下方的葱葱郁郁的深林和清澈见底的湖泊,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忘了。”
    “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余果看着精灵王又要俯首案前开始工作,赶忙问道。
    “谢谢,但不……”精灵王还没说完,便见余果和尤尔已经一人摘下了一片绿色的树叶,讨论了起来。
    “这人居然说精灵王长着驴耳朵!胡说八道,明明就是兔耳朵嘛”,余果悄悄捅了捅尤尔,“你觉得呢?”
    金发的猎人点点头,“造谣可耻,应该封杀”,说着在树叶上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这人说精灵一族秀发浓密都是因为用生姜和何首乌洗头,并且推荐小霸王牌防脱洗发水?”埃克斯念到。
    “嗷呜!!”旺仔愤怒地把树叶拍到地上,叼着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扑哧。
    精灵王突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行吧,有人帮帮他或许也不错。
    “吁~终于看完了。”余果趴在旺仔背上,伸了个懒腰,他对着奥利盖说道,“哥们儿,你每天都要看着么多?工作强度也忒大了吧。”
    “是的”,精灵王把手中的树叶归置到“已完成”那一堆里,对着他们点点头,“辛苦了。”
    “你也太南了叭。你就没想过搞个招聘,组建个总经理办公室什么的,帮你分担一下?”
    精灵王轻轻摇摇头,“大部分优秀的成年精灵都死在了战场上,剩下的成年精灵要负责各项具体业务,这些文件便是他们呈报上来的……”
    话音未落,那只青鸟又从树洞里飞了出来,它噙着空中的最后一篇树叶,放到精灵王掌心。
    “今天还剩最后一件任务”,精灵王松了口气,朝着勇者一行欠身行了一礼,“多谢你们,让我第一次有机会看着夕阳下班。这最后一项工作,就当是我送给各位的一个礼物吧。”
    他双唇微启,古老的精灵语在空中响起,无数粗壮的枝蔓汇集至他脚下。
    精灵王踏上藤蔓组成的平面,朝着三人伸出了手,“请跟我来。”
    藤蔓组成的观景直梯缓缓上升,片刻后,直梯停在了生命之树的顶端。
    眼前无数道金色的光芒升入苍穹,汇成一束束耀眼的日光;万点灿烂的星辰蹭着指尖坠落湖面,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奥利盖坐在不远处一根粗壮的树枝上。
    他从背后取出长弓,余果注意到,弓身上多出了几根银弦,青鸟形状的长弓瞬间变成一个竖琴。
    他朝勇者一行笑了笑,“在精灵族世代流传的歌谣里,死去的精灵会回到生命之树中;他们的灵魂会化为日月星辰的光芒,永远守卫着精灵之森和精灵一族。”
    年轻的精灵王这样说着,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悲伤。
    他轻轻拨动弓弦,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柔美又舒缓的音符在温暖的光芒里飘散,不远处渐渐传来轻的唱和。
    小精灵们坐在四周低矮的树枝上,拨弄着弹弓模样的小竖琴,跟着精灵王的旋律轻声合唱。稚嫩清澈的和声与精灵王深沉华丽的嗓音交相呼应,谱出迷人的天籁。
    在那平静又治愈的歌声里,黝黑的树干上一道伤痕正渐渐愈合,一朵嫩芽从枝桠间钻了出来,舒展开嫩绿的叶片,绽开晶莹的花瓣,结出一簇银色的光芒,飞向逐渐变暗的天顶。
    金色的日光缓缓下沉,于此同时,点点星光从湖面升起;金银交错,晨昏交割间,墨染的苍穹挂上了繁星织就的星网,金色的光束没入湖中,似在乌蓝的水面下点燃一场盛大的花火,透过荡漾的涟漪漏出荧荧流光。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瞬间,夜幕取代了白昼,刹那的永恒之后,逝者安息,生者前行。
    那歌声消散了很久,余果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看到精灵王坐在枝头,伸手抚摸枝干上愈合的伤痕,指尖轻触嫩绿的叶芽;他头顶的精灵王冠上,四色的树叶微光流转,似是落下的星辰。
    余果忍不住想象,如果星光缀满精灵王银色的长发,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那画面一定很美就对了。
    “你会后悔吗?”余果忍不住脱口而出。
    “后悔?”精灵王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突然嘴角微微一弯,摘下精灵王冠把它挂在树枝上,整个人换了个姿势。
    修长的双腿倒挂在树枝上,欣长的身体随着微风荡来荡去,仿佛变回了那个海盗船里的少年。
    “不瞒你说,我刚接手这个烂摊子的时候,精灵之森简直像个地狱。那时候土地覆着厚厚的黑灰、湖水猩红又腐臭。你一定想象不出来,精灵居然在自己的家园里被兽人追成了秃毛鸡!唉哟,一个个挺好看的精灵整天哭丧着脸,唱歌都跑掉……啧啧啧,那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明明说着令人难过的回忆,他的声音里却始终带着几分清浅的笑意,“但是扛过去了,也就翻篇了。”
    余果仰望着跨坐在树枝上、脑袋闪闪发亮的精灵王,恍惚间忽然觉得他像极了历史书上写的,那“种苦中作乐积极进取、具有革命乐观主义情怀的伟大精神领袖”。
    不等余果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般翻涌,一直注视着脚下的森林和湖泊的精灵王,突然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