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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姜迟很难想象在百姓们连盐和醋都吃不起的潮州,竟然还会与富庶如萧家的大户。整个萧家宅院都快赶上姜朝的王府大了,这还不算萧家的船行以及遍布潮州各条街道的商铺。
    好在萧宅大虽大,不过当初建造宅院时很有规律,何处是客房,何处是主院,何处是内眷的住处,何处摆放杂物以及何处用来存放贵重物品都有固定的方位。
    建祠堂的目的就是为了祭拜先人,让死去的人在地下也能继续保佑活人顺风顺水一世平安。像萧家这样的生意大户,更是对祖上的福泽庇佑格外看重,每天早晚都要上柱香,逢年过节更是会杀猪宰羊祭祀。
    姜迟推测,为了早晚上香方便,祠堂的位置应该离萧惘的住处不会太远。但死人和活人毕竟不一样,为了防止打扰了先人安宁,祠堂应该建在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
    白天曹寻带着他们去见萧惘,后来又领着他们去碎玉阁,路上虽然没少说话,但姜迟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精力用在了观察萧府的布局上。
    据白天所看到的来说,整个萧府距离萧惘的住处近而且清幽的地方,应该就是主院旁边一个青砖灰瓦有着独门小院两层小阁楼了。
    因为自带了一个院子,白天院门一锁,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去,有一丈多高的石墙阻隔,就算外面人声嘈杂也很难传到阁楼里面去。
    萧府里的护卫虽然不比宫里的训练有素,却也是每隔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要从阁楼前经过一次。姜迟身穿夜行衣,身手敏捷地借着一些假山石、柱子之类物体的遮掩逐渐靠近了那个阁楼,见有一队五个护卫前来交班,他暂时藏身在了石墙的一角。
    “没什么情况吧。”来交班的一个护卫问道。
    原本在阁楼前守着的护卫道:“每天都一样,能有什么情况。不过今天你们哥几个儿来的晚了半盏茶的时间,怎么回事儿?”
    晚上当值守夜本就不是多让人待见的差事,虽然都是拿钱办事,既然都是护院,自然谁也不愿意拿一样多的钱干比别人多的活,所以那个护院的语气里多少有些埋怨的意思。
    另一人似乎觉得抱歉,只听他赔了几声笑,道:“这不路上遇到王大人了么,向他请了个安。”
    “我呸!你他妈请安请了半盏茶的功夫,你怎么不说自己撒尿去了!”一人笑骂道。
    随后几人哈哈了几句把要交代的事情交接完毕,原本守在阁楼前的护卫被新来的人换走了。
    对方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姜迟离得又近,夜风很容易就把他们的交谈内容送到了姜迟的耳朵里。姜迟注意到后来的那队护院中有人提起“王大人”三个字,让他不禁皱眉。
    潮州的“王大人”不算多,除了王安之怕是不会有其他人,何况眼见得都要三更天了,大半夜的那个“王大人”不睡觉跑来萧府干什么,这不得不让人生疑。
    不过疑惑归疑惑,姜迟没有忘记今夜他到这里是为了什么。等那几名护院去别处巡逻的时候,姜迟一脚踏上表面凹凸不平的石墙,借力翻进了小院里。
    两层阁楼只有第一层的房间点了灯,还是那种极其昏暗的长明灯,当姜迟推开门时看到正对着门摆放的数十个灵位时,只感觉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了上来。
    知道是心理在作祟,毕竟长了这么大,他也是第一次黑灯瞎火的独自一人“面对”这么多死人。在心里嘲笑了自己几句,姜迟轻手轻脚地掩上门,走到灯台旁边取下一盏长明灯拿在手中,挨着个儿去看灵位上有没有萧同的名字。
    长明灯的灯油不是普通的煤油,而是一种凝结成胶状的鱼类油脂。传闻那种鱼生有与人一般的面孔,只是嘴里多了四颗尖利的獠牙,极难扑捉,不过一旦捉了一只就可以卖出天价。不但油脂可以做长明灯安定先人的魂魄,相传那鱼被捉住后会流下眼泪,泪水还能化成珍珠。
    不过传闻只是传闻,谁也没有真的见过,大概就是卖长明灯的商人随便编出来的,而长明灯也因此而价格不菲,普通人家攒一辈子钱都用不起。
    “七盏?”姜迟粗粗看了一下,房间各个角落的长明灯一共有七盏,看来萧惘对待供奉先人这件事真的是毫不吝啬十分重视。如此一来,想必他也不会随便拿活人的名牌冒犯先人了吧。
    曾祖父萧启之灵位…祖父萧选之灵位…三叔…
    想到此处姜迟把灯火靠近那些灵位,一一去看,却发现面前的这些牌位上写的都是萧惘的长辈的名字,别说是萧同了,就算是其他小辈儿的名字也没有。
    按道理说一个宗族里死去之人的灵位应该是摆放在一起的,除非是萧家与其他人家不同,另有一番规矩。想到阁楼分为两层,姜迟猜测也许萧同的名字会出现在楼上,然而正当他要上楼去看时,门外传来了萧惘说话的声音。
    “大人尽管放心,东西一直都在。”
    没来得及上楼,为了不把身影投在窗纸上,姜迟就势在地上一滚回到了灯台边,幸好灯油是固体的没有洒出来,因为动作不算剧烈,所以灯也一直亮着。
    快速把长明灯放回原位,听着脚步声渐近,姜迟四下看了眼,发现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摆放贡品的桌子下面,只好掀开桌布钻了下去。
    刚放下桌布,门就被推开了,从透过一点点缝隙,姜迟看到了两双脚,其中有一双是官靴,应该就是那个“大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