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禁之后堂而皇之带走皇子出城,难道你就不怕让不怀好意之人参你一本吗?”
    晏暄不动声色:“若是此事,那自是不怕。”
    他这番回答颇具深意,岑远朝后方偏了偏脑袋:“哦?那就是说,你有其他怕的事?”
    “既生而为人,怎么可能完全无畏无惧。”晏暄双睫微颤,“所谓无坚不摧,不过是还未触及软肋。”
    闻言,岑远眉梢一扬,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对方一眼。
    ——一直以来,晏暄就只和“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之类的词汇绑在一块,若让常人听见此话,必定是难以想象,那个在十五岁时就初露锋芒的少年儿郎,竟然也会有被软肋束缚的时候?
    沉默片刻,岑远转眼轻松地笑起来:“那我倒想听听,我们小将军都有些什么软肋?”
    此时戈影走得很慢,只掀起些微尘土,发出阵阵规整而平淡的马蹄声。
    晏暄道:“第一自是大宁的安泰。”
    这的确会是晏暄所说之话。
    岑远轻轻一笑,问道:“那第二呢?”
    晏暄却没有立刻作答。
    他双唇翕动,几度欲张口说些什么,但那些话每次都像是只在他舌尖溜了一圈,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
    半晌后他道:“保家卫国,第二,自是家人安康。”
    岑远一时没懂,为何如此简单一句话也能让对方考虑这么久。他正要应声,晏暄却在他耳畔突然:“嘘。”
    岑远旋即噤声:“?”
    “你看。”
    岑远顺着他的示意望去才发现,原来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一条河畔,而在那河边平原上,正有两个孩童,手里各自捧着河灯。
    河中漂浮的河灯之上,蜡烛燃起的光线为他们笼上一层光晕,画面仿佛静止,让人不忍去打破。
    也对,今日是中元节。
    然而尽管此时戈影行进的步伐缓慢,但踩踏在杂草上是还是难免发出咯吱声响,那两个小孩听见马蹄声遍
    便循声望来。
    其中一个孩子约莫只有三四岁,见状往后退了一步,而另一个孩子就要年长些许,虽然也就五六岁的模样。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年长的孩子面部表情挣扎了一下,才一步一步谨慎地走上前来。
    晏暄随即“吁”的一声,让戈影彻底停下脚步。
    大孩子见两人没有恶意,也可能因为看他们长得就不似恶人,胆子又大了一些,直接走到马旁,双手捧起一只纸做的河灯,尽管那个河灯看起来十分简陋,甚至不一定能盛得住蜡烛。
    但那孩子满面虔诚,认真地问道:“大哥哥们,可以请你们帮忙放只河灯吗?”
    第33章 河灯
    岑远同身后的人相视一眼,接着两人一前一后翻身下马。
    这时,另一个年幼的孩子也凑到他们身边来了,拽上另一个孩子的衣袖,窃窃地喊了声:“哥哥。”
    岑远蹲下身去,与两个孩子平视,指了指他们手中那只河灯,问道:“这是给谁放的?”
    俩孩子中的哥哥正要回答,另一边半躲在他身后孩子就已经声音糯糯地答道:“给娘亲,还有妹妹。”
    话音未落,他就低下头去,声音都快哭了:“只是妹妹还没从娘亲肚子里出来,就一起去了很远的地方了。”
    哥哥揉了揉他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了声:“别哭了,爹爹都说了,要是我们哭着给娘亲和妹妹放河灯,他们就会感知到,就会担心我们的。”
    他赶紧“嗯”的一声,用袖子用力抹了把眼泪。
    哥哥脸上微微带上了笑,重新转向岑远。
    “爹爹说,如果娘亲他们收到的祝福更多,就能有更多的福气,将来能投个更好的人家。”
    他顿了顿,问道:“所以大哥哥们能帮个忙吗?”
    “有何不可。”几乎是对方说出口的一瞬,岑远就应了下来。
    “真的?!”两个孩子都惊喜地喊出声来,那哥哥方才还小心维持的成熟不攻而破。
    “我骗你们作甚。”岑远好笑地抬手在两人鼻尖上各刮了一下,将目光落到他们手里的河灯上,又问:“这些是你们自己做的?”
    孩子们听后脸上都露出赧然之色:“对,但是做得不好看,有些还盛不住蜡烛……”
    “没事。”岑远道,“还有多余的纸吗,我教你们。”
    哥哥立刻回答“有”,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小叠带着字迹的废纸,小声嗫嚅:“家里纸张不多,就只有这些……”
    “没关系,只用一张就行。”岑远带着笑道,接过对方递来的纸。
    这时晏暄也将戈影的缰绳系在了一旁的树上,慢步朝几人所在的地方走来。
    他没有刻意压制脚步声,因此岑远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径直在杂草上坐下,才回身瞧了一眼。
    “别跟个棒槌似的站在那儿了,”他朝晏暄拍了拍身边的地,“你这样一站,不知道的人见了估计都以为你是我侍卫。”
    “棒槌”:“……”
    “棒槌”——晏暄似无奈地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在岑远身边坐下,轻声念叨:“席地而坐,也没个皇子样。”
    小孩儿们身上穿着的都是破旧的布衣,加之这里离长安城已有一段距离,周围只有零星几间破旧的茅草屋,显而易见,他们应当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十有八九不曾见过什么达官显贵,甚至连长安城的城门都未曾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