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了头靠在辇背上,赵合一见,也不来收珠子,招呼歩辇继续走。
    灵犀捧着珠子愣在那里,青石路面纤尘不染,手中珠子光泽照人,哪里脏了?
    香药过来看这珠子,惊异道:“这脏了吗?没有脏啊。陛下不要了,这珠子怎么办?”
    灵犀挠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陛下不要,也无人取走,就搁在她这里么?
    好歹也是宝贝,怎的能跟扔垃圾一样,说扔就扔了呢?
    她记得这颗珠子是陛下随身的玉佩流苏上的一颗,毕竟是他的随身之物,万一哪天他想起来又想要了问她拿,她总不能拿不出来。
    “我先收着吧。左右不过是替陛下保管一下罢了。”灵犀用帕子将珠子包起来,小心翼翼的藏在了腰兜里,按了按,确认放的稳妥了才安了心。
    香药笑着问:“你看到陛下长什么样子了吗?”
    灵犀点头:“天家的样子,不好讲述。”
    香药也晓得,有些遗憾道:“陛下几年没出殿,大家都说不知道什么样子了,如今你倒是有眼福。便是秦姑姑景姑姑去宫里头侍药,都站在锦缦外头,药是赵大监送进去的,一直不得见呢。”
    灵犀听这话怔住了,景姑姑的确说过,她们送药都站在明黄的幔帐外头,为什么她去就……完全不一样了……
    赵合回头,看到那小宫女将珠子小心收了起来,又转头看歩辇上那位唇角不经意间挑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看来,如今陛下是真的大了,开始动起心思了,那小丫头倒是好福气。
    回到永和殿中,祁连珏去了浴房沐浴,氤氲的白气冉冉升起,小太监都下去了,赵合守在外头,他安静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
    一年的时间,他的身体在渐渐恢复。他不吃药的事情,宫里头除了赵合,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今日去校场,他射箭得心应手,小时候学的箭术倒是还未全丢。今日之事必定会传到太后耳朵里,会掀起怎样的风波呢?
    他微勾唇角,他也很好奇。
    氤氲的白雾里,他似乎看到了一张嫩□□致的小脸,眉心那颗妖娆的美人痣,还有那颤巍巍的桃儿,桃尖上仿佛缀着露珠。
    他仰起头靠在桶壁上,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数了数,他应当是第四次,哦,不,算上上辈子伺寝那次,是第五次见她了。
    他十五岁那年的冬天,他养了一只兔子,有一日兔子在御花园里玩耍跑丢了,他急的各处去找,却到了御药房外的墙根里,寻到了同兔子说话的小姑娘。
    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粉色的宫装,围着粉白的披风,眉心一颗红痣,粉嫩的同白兔儿一般圆嘟可爱,让人想在她肉嘟嘟的脸上咬一口。
    她问兔儿:“我养你好不好?”
    兔儿傻傻望着她。
    她又问:“你喜欢吃什么?胡萝卜还是卷心菜?我这里有栗子,你吃不吃?”
    于是她把兜里的栗子喂给兔子,兔子吃的很欢。
    他生气的斥道:“这是我的兔子!不许你拐它!”
    那时他梳着发辫,缀着明珠,穿着一件大红的宽袖长衫,披着一件宝蓝色紫貂披风,明媚如霞。
    小姑娘看到他慌张极了:“姐姐,我……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兔子…”
    他长到十五岁,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
    姐姐。
    他生气的抱走了自己的兔子,只是那兔子跟着他,终究不得善终。
    第二次见她时,她已经长大,十四岁,含苞待放的豆蔻年华。
    那是花朝节,宫中流行荡秋千,那次他独自悄悄出殿,信步由缰的走着。抬头时,便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之上,一个身着烟罗宫纱的少女随着秋千飞扬而起,仿佛飞天的仙女,衣袂翻飞,露出里面轻薄的红纱裤,隐隐的透出里面的几分白皙。
    他抬头,目光追随着那飞扬的乌丝,灵动的笑靥,还有那眉心一点蛊惑人心的朱砂。
    他认出她了,当时便想,凌波仙子,也不过如此。
    第三次,便是上辈子的伺寝。他那时自觉身体稍好,见到她时抵不过自己的欲念。不想那次之后便病了许久,终究抵不过孱弱的身体一命呜呼了。只是那欲生欲死的缠绵滋味,却叫他记忆犹新。
    他化作幽魂之后在宫中游荡许久,看到了许多他原先不知道的真相。他想去探探她在哪里,不想她早已身入了乱葬岗,连个坟茔都没有。
    第四次,便是今晨侍药,而石巷中,是第五次。
    想起她看到自己时粉白小脸上浮起的薄红,他的唇角缓缓浮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这辈子他不急。
    灵犀,来日方长。
    第4章 、对食
    御药房的宫女就住在后头的西院里头,天黑时,景绣才下值回到房里,正准备洗脸,听见门口一声轻轻的敲门声,转头看时,见是个娇俏的女孩子,景绣略带疲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进来吧,跟我还客气什么?”
    灵犀是她一手带出来的,这孩子不争不抢,又聪慧能干,最得她心。
    灵犀推门进来,转身将门掩好,从怀中取出一块用干净白帕子包着的一个黄色纸盒装着的东西搁在窗边的桌上。
    “姑姑,还没吃晚饭吧?吃这个。”灵犀到了桌边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景绣擦了脸过来打开黄色的纸盒看了,心中一暖,笑道:“哟,稀罕,倒有乳酪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