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腾的水汽从锅盖缝隙中渗出,槿荣掀开盖子,用小石耙推搅着,使其不至凝滞。
    第一次干这样的活,没一会儿槿荣额头上便沁出汗来。一旁的村人主动接手。
    “倒挺像熬浆糊的。”槿荣闲话道。
    小时候她见过长辈用面粉熬浆糊粘春联,效果比买的胶水、胶带美观多了。
    “还是不一样的,浆糊粘个竹条什么的可以,盖房子的材料咱们都用的糯米。”
    他取过灶上的半个葫芦瓢,舀起一瓢糯米汁,任其缓缓滴下。
    “成丝了,这便可以用了。”
    槿荣忙将其盛出置于瓦缸内晾着。锅倒是无需再刷,直接加入另一份材料,熬制下一锅。
    二十升的桶装水就已经很大分量,槿荣他们要熬出六十升糯米汁来。
    恰逢底砖铺好,又有人送来石灰浆。村人们将二者兑在一起,掺合搅匀,便制成了石灰砂浆。
    浇底,熬浆;铺石,再抹面。同时进行,有条不紊。
    其实若是有钢筋混凝土和水泥浆的话,并不用如此费料。
    槿荣为了保险起见,在最为重要的池底采用双层底板,防止肥水渗漏进土地。不然,轻则养料损失,严重还会污染水源。
    “好了!该砌池壁了是不?”村人抹抹头上的汗,问道。
    “正是,留出我画在木板上的几处不用管,等明日埋管后再砌。”
    她提醒道:“记得用左边这堆砖来砌筑池壁,右边这些回头我叫人拉走换一批。”
    “为啥呢?”村人们看右边的也都是好砖。
    槿荣捡起一块青砖,横过来给他们看:“咱们需要的砖不能少于三寸厚,这些砖有的勉勉强强,有的还不够。”
    “用来盖别的建筑都行,可若是砌蓄肥池,会渗漏的。”
    村人们纷纷点头:“这样啊。”
    槿荣越是较真,他们反倒越踏实了。
    有人开起玩笑道:“那右边这摞砖,砌皇宫行不行呢?”
    槿荣笑道:“皇宫也不能比咱们的蓄肥池郑重!”
    因为这是正经的科学。
    “我去换砖,再把陶管带回来。你们记得三个池的长度比例,分别为二、一和三。”
    “好嘞。”
    一日忙中不乱,太阳落山前蓄肥池的池底全部完工,池壁大体筑成。
    这三位村人干活踏实细心,时不时还向槿荣请教设计的原理,合作得相当愉快。
    关键的底子都打好了,明日换另一班来埋管和抹面,估计比今日还要快些。
    第二日,烈日藏在云朵里,天气闷闷的。
    “等一下。”槿荣蹲下,拿着绳结丈量,“进肥管上端距离池顶应该是六寸,如今砌了这块砖,就成四寸的位置了。”
    “要改。或者削砖,或者挑一块厚度合适的横着砌,尺寸一定要对。”槿荣收起绳结,又去丈量其他两池的开管处。
    “哦。”村人其实记得槿荣说的话,但直接垒上去一块砖比较方便,他便想着差两寸也没啥。
    补补凿凿,又多费了两倍的功夫,终于将进肥管按要求埋好了
    然而并不是只有这一处存在马虎眼。
    槿荣眉头深锁:“不对,二三池之间的过肥管下端应该自二池底起两尺高,这已经两尺三寸了。”
    这里差两寸,那里差三寸,她从未监过如此费心力的工。
    村人急忙解释:“我记着尺寸的。但是陶管太长,要想上端离三池顶四寸,啊不是,四寸半,这底下就得往下延点啊。”
    槿荣与人一同共事,不怕对方问题多,就怕明明是小白还总要自作主张。
    “管的长度是正好的。”昨日歇工早,她一个个量过的,分毫不差。
    这人做错了事,不想着自己变通,总以为错在别的地方。
    “啊?那我怎么试都是长的啊,真不怪我。”
    不思考如何解决,还在推诿责任。
    “槿荣你看,这管都架上了,砌完砖就成了,没必要再改吧。”
    呵,最后想糊弄了事。
    槿荣抬头,记住这人的脸,打算以后再不用他参与施工。
    “按照我说的高度架管,最终的效果该是再放平一些。”
    就像奶茶杯里的吸管,竖着放和斜平着一些放,管尾的高度自然不同。
    此人没有调整好陶管的倾斜度,只看上方尺寸合适,就匆匆定好了支点的位置。后面发现不对,又妄想蒙混过关。
    被槿荣检查出来,开始百般推诿。
    “趁着没砌砖的时候改,还不算麻烦。接下来把粘土刨掉,重新找好位置再来。”
    村人却没有动。
    “这里不对,那里也不对。我们平时盖房也没这么细致,怎么就要一寸两寸地较真儿了?”
    另两名村人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活儿,没搭腔,却也没有反驳。
    槿荣都要被气笑了:“首先,这回差的是三寸。”
    “再者,盖房细不细致那是各人家的事情,而蓄肥池是全村的设施。不能相提并论。”
    村人仍旧不服,干脆说出心里话:“我盖了那么多间房,粗中有细从没出过差错。槿荣你啥也不懂,非要较真。根本没那个必要嘛!”
    来了来了,说到底还是自以为是,不信任她。
    “还是那句话,术业有专攻。盖房归盖房,蓄肥池从头到尾都是我设计的,没人比我更了解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