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与点头如捣蒜,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像一只睁着圆圆的眼睛卖萌的猫。
    池钺不忍心拒绝,只好点头应许。
    回家接池西的路上,颜与问起西西监护权的问题,池钺说律师那边已经准备好相关的法律文件了,但他希望尽量在法庭之外结局这件事。
    颜与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不管怎么说,那个男人也是他和池西的亲生父亲,和亲生父亲对簿公堂,争夺妹妹的抚养权,即使赢了,也不见得能有多少喜悦。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颜与轻蹙眉心道:“当年你爸出车祸,伤得那么重,对方没有给他赔钱吗?”
    “给了。”池钺说:“三十万,今年年初才到账。”
    “那笔钱呢?”
    “打我爸的卡里了。”
    颜与扯着嘴角,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没有把钱拿出来,让你去还当初的治疗费?”
    “没有。”
    “卧槽!”颜与无语了,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坑儿子的亲爹?!
    “你真的是他亲生的吗?我怎么感觉你是他捡的。”
    池钺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颜与借着从车窗外漏进来的日光,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苦涩,她现在忽然理解小说中的池钺为什么会黑化了。
    他为了救他的父亲,不惜放弃学业,并为此背上巨额负债,他的父亲却只是将他视为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提款机,与外人联手算计他,欺负他的妹妹,压榨他的生命。
    有时候,命运真的很不公平。
    上帝不仅关上了门,还为你锁上了窗,任你在屋里撞得头破血流、哭的声嘶力竭,也无法贫穷和痛苦中逃脱。
    颜与看着池钺弯曲的脊背,仿佛看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跌跌撞撞的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他的左边,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右边,是高不可攀的峭壁;脚下,是曲折泥泞的山路。
    在他的身上,有一个比他自己还大的包袱,包袱之上坐着几个人,他们穿得人模人样,却生了一副恶鬼般的狰狞面孔。
    恶鬼们坐在少年肩头插科打诨,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哈哈大笑,肚子撑得像一个快被吹破的打气球,他们用一根透明的软管从少年身上抽血,用他的血去换食物,每次都是大鱼大肉,而且经常吃不完。
    对于吃不完的东西,他们往往会选择遗弃,而不是分享给已经饥肠辘辘的少年。
    少年越走越慢,越走越瘦弱,终于,他撑不住了,重重的摔在地上,累的爬不起来。
    坐在包袱上的恶鬼,从他身上跳下来,站在他身边,吐了一口痰,然后背起压在他身上的包袱,丢下疲惫不堪的少年往前走。
    在包袱没有扎紧的口子,露出一沓现金、房产证,耀眼的珠宝首饰,以及穿不完的衣服和吃不尽的大鱼大肉。
    少年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体被泥浆染成黄褐色,逐渐与身下的黄土融为一体,化作崎岖山路的一部分。
    颜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覆在池钺的手背上。
    她感觉到池钺的手轻颤了一下,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绷紧了身体。
    颜与握住他的手,安慰道:“趁着这次机会,和他一刀两断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就算不替自己考虑,也要为西西着想,有他们在,西西永远都无法过安宁平静的生活。”
    池钺心跳得很快,像放烟花一样,砰砰砰的响个不停。
    他踌躇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把手缩回来,也不敢偏头看她,垂下眼帘,藏好眼中的情绪。
    须臾,颜与放开手,从书包侧面的小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递到池钺面前,“吃颗糖,调节一下心情。”
    池钺看着那枚躺着白嫩的手心里的大白兔,慢吞吞地伸手拿起,在颜与的注视下,剥掉最外层的糖纸,将糖放进嘴里。
    奶糖化在了舌尖,却甜进了心里。
    假期的最后一天,容城的街道又开始堵车了,原本只需十来分钟的路程,竟走了二十多分钟。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池钺付了打车钱,帮颜与提着书包,与她一起往里走。
    颜与一面走,一面语重心长地劝池钺今后要好好念书,跟他分析读书的重要性和好处,听得池钺总想笑。
    她一本正经起来,还真有点像他高中时期的班主任,一副“我都是为你好,你这个孩子怎么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是样子。
    明明她才是一个小孩子,却总能装成大人的样子去教育别人。
    看样子,她平时没少被身边的老师和长辈耳提面命,学的有模有样的。
    直到进了公寓楼,颜与才合上话匣子,倒不是说她没词儿了,而是因为她现在口渴了。
    说了一路,口干舌燥,嗓子都快冒烟了。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颜与和池钺肩并肩站着,看着LED灯上变化的数字。
    当数字从“6”跳转到“7”时,电梯大幅度的抖了一下,像是齿轮突然卡住了一样,吓得颜与心口一颤。
    紧接着,电梯里的灯灭了。
    颜与大叫一声,扑到池钺身上,纤细的手臂像藤蔓一样死死的缠着他精瘦的腰。
    电梯骤停,没有吓到池钺,灯泡熄灭,也没让他害怕,倒是颜与扑过来的瞬间,池钺的心跳漏了一拍,肌肉骤然紧绷,像一块坚硬的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