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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8)

  何况陈里予从来不是什么精美好看的工艺品,他只是一个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喜欢撒娇讨抱又惯常口是心非的高中生,一个活生生的人江声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不想表露出这样不合时宜的消极情绪,抱着陈里予的手臂却有些沉重,不知该怎么拥抱对方才算周全。
  没什么胃口过了片刻,怀里的人才轻声回答道,暖气太闷。想出去走走。
  好可是外面很冷
  那就去地下停车场吧,我想透透气。
  江声点点头,觉得此时此刻除了强打精神继续学习,别的什么要求他都能满足对方:行,走吧。
  等等,陈里予从他胸前抬起头,眉头微蹙,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道,你
  嗯?
  我都做完了
  嗯,做完了才要休息一会儿啊
  江声有些茫然地同他对视,面面相觑良久,才猛地抓住了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糟糕,光顾着心疼,都忘记夸夸小猫了。
  怪我怪我,他连忙揉揉陈里予的头发,真诚道,小瑜真厉害,第一次就写得这么好,太棒了。
  用你夸陈里予嘀咕一句,终于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走吧。
  推开房门,江声父母还在客厅看电视准确来说,是放着电视当作背景音乐,一个看杂志一个研究十字绣。
  江母见两个人穿着外套,全副武装的模样,捻着针头疑惑道: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嗯,学得气闷,出去走走,江声神情自若地解释,有垃圾要带么?
  不用,你爸刚才下去遛弯丢过了。
  行,那我们走了。于是江声打开门,又回头补上一句,很快就回来,放心吧妈。
  再寻常不过的家庭对话,陈里予自觉没有什么插话的余地,只能礼貌地朝江声父母点了点头,转身跟着江声向玄关走去。
  等到两人关门走了,江声父亲才推推眼镜,感叹道:这俩孩子关系真不错啊,挺久没见江声带同学来家里了
  是挺好的,江母倚在沙发上,缓缓换了个姿势,后半句话的音量逐渐低下来,像是在对她十字绣上的牡丹花说,可我总觉得这两个孩子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儿太好了?
  第59章 吻
  作者有话说:
  地下停车场不如暖气充足的室内温暖,却能遮避寒风,至少不算寒冷只是里面掺杂着灰尘和汽油的无机质味道有些难闻,陈里予刚出电梯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花了几分钟才勉强适应。
  四下无人,只有烟雾报警器的蜂鸣声偶尔响起,短暂地打破平静又很快停息,很适合用来放空被晦涩知识搅成一团浆糊的大脑。
  没有了随时可能响起的敲门声和仿佛无处不在的视线,垂下的手碰到对方,便能自然而然地交缠相扣,将这场计划外的散步延缓至无限漫长。
  走到一处阴影角落的时候陈里予停下脚步,若有若无地晃了晃两个人交扣的手,轻声道:抱我一下
  再寻常不过的要求,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也像可遇不可求的撒娇。江声依言将人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他挺直的脊梁,一边鬼使神差地想着,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一根针,能支起这幅精巧伶仃的骨架。
  冷吗?他听见自己这样问,目的却不仅仅是纯粹的关心关怀之下藏着些许暧昧不清的私念,关于更加明目张胆的拥抱、触摸,还有其他。
  陈里予摇摇头,柔软的额发蹭过他脖颈,钻进衣领里,是凉的。
  灯光昏暗,四下无人,十八岁尚且莽撞又一知半解的年纪,似乎总是故事转折的先决条件等到回过神来,视野里已经只剩下对方近在咫尺的模糊的脸,墨黑的眼睛怔怔看向他,也被不定的聚焦虚化,像是蒙了一层昏黄的浓雾。
  嘴唇接触到一团薄而柔软的东西,恍惚是甜的。
  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初吻吗
  之后的一切发展都遵循本能,被某种骨骼深处滚烫的冲动所牵引,隐隐指向不可控制的方向。
  其实谁都没有经验,甚至没有可供参考的过往资料,可江声还是聪明,似乎很快掌握了柔软进犯的方法,动作还是极尽温柔,却裹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意味。
  他现在觉得陈里予的骨骼里没有针,没有什么坚硬的冰冷的东西,只有大片烂漫丛生的花,甜而柔软的蜜糖,悄无声息地引诱人去尝。
  陈里予没有拒绝他,只是有些茫然,无措地全盘接受,放在他背后的手不自觉收紧,缓缓攥住了他的衣服。
  四下昏暗,只有若有若无的浮尘,灰尘里一盏明黄的旧式过道灯,被瓷砖反射成模糊的千千万万,像是万花筒里朦胧无声的月亮,默然无声地窥视他们。
  直到少年被搅碎的话音从唇齿间依稀溢出,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大梦初醒般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小瑜,我
  无可辩解,似乎只能用恋人间对视不过三秒的俗套定律来解释他愣了愣,第一反应是先诚恳地道歉,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替他擦去唇角暧昧的水痕。
  陈里予眨了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好看的眉头略微皱起:你
  预想中的质问和指责却没有到来,他只看见对方白净的耳廓陡然充血变红,下一秒便猝不及防地整个人歪到了他身上。
  江声下意识接住他,却怀着微妙的心虚不敢直接拥抱对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约察觉了他的尴尬,陈里予的声音从他衣领间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些许奓毛似的警告意味:抱啊。
  怪不得答应我下来走走,陈里予皱着眉,轻声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江声很想反驳,转念一想又没有十足的底气说他毫无私心答应陈里予下来走走的时候,他好像确实想到了某些亲密接触的可能,至于究竟有没有越线至此,谁又说得清呢
  于是他也只能诚恳地重复一遍道歉,柔声问他:弄疼了吗
  听起来心虚又怂,想什么犯了错的大型犬,如果有尾巴的话,大概已经可怜巴巴地耷拉下去了吧。难得强硬地主导一次,还是自始至终温温柔柔的,被他一瞪就又软下脾气这让人怎么舍得多做为难呢。
  陈里予摇摇头,嗅着他衣领间温热的洗衣液味道,不自觉地用鼻尖蹭了蹭,某种同样温软的触感不期然在唇舌间重现,一闪而过,像是留在了某个方才醒来、却依旧变得朦胧不清的梦里,除了隐隐烧烫他的耳朵,便再无其他了。
  江声终于松了口气,略微放下心来,伸手周全地搂住他,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轻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当时看着看着,莫名其妙的,就
  陈里予低低地嗯了一声,拐弯抹角地表示原谅他了下不为例,至少要先征得当事人同意。
  下次不敢了,江声连连点头,认真发誓,再有下次就揍我好了,好不好?
  知道了几点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嗯,差不多了。说到底也不是来散步,倒像有所预谋地背着父母偷偷谈恋爱江声有些自嘲地想着,低下头,温柔又郑重地在少年墨黑的额发间落下一吻,这一次不含什么莽撞冲动的私心,只是出于歉意,想亲一亲受了委屈的小猫。
  陈里予显然更偏爱这样干净纯粹的接触,心情很好似的唔了一声:那走吧。
  哦对了,小瑜,江声突然想起什么,边走边道,我妈昨天问我来着,你有没有去培训美术的想法
  大概是指其他美术生考前会去应试辅导。陈里予眨了眨眼,想说自己就算不擅长应付考试,也还没有沦落到在校外培训的地步又觉得这么说有些太过高傲了,还是作罢,只淡淡道:不用了,我在以前的学校学过两年,现在自己看看也就差不多了。
  我也觉得,有些培训机构的老师水平可能还不如你呢,江声点点头,说起来,小瑜你想过以后要去哪里吗?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聊到这个问题。陈里予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恢复平常,语气淡淡的,似乎在说什么结局既定的事:能考上哪里就是哪里吧,离你近一点就好了反正以我现在的文化课成绩,也去不了多好的学校吧。
  但我去了解过,你画画这么好,也可以走特招啊,江声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怔了怔,有些着急,还可以出国
  不知哪个字触到了陈里予的神经,他肉眼可见地愣了片刻,声音就冷下几分,罕见失礼地开口打断他,:别说了,我不想去。
  他花了十万分力气说服自己接受平庸,立下的决心却似乎依然不够坚固,像是一棵生来歪倒的树,从他的方向勉力支撑尤嫌不够,可只要江声无意间轻轻一拂,就会轰然倒塌。
  本就寸步难行的道路,再被人拨转方向的话,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江声被他反常的反应惊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安抚奓毛的小猫: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乖在我身边也挺好的,最好考到同一个学校,我还能照顾你。
  陈里予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自欺欺人久了,偶尔动摇也觉得劳心伤神,思绪震荡起来,久久不能安宁。
  走进电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在江声伸手按楼层前挡住了他的手,耍赖似的上前一步,贴到了他身上。
  我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他听见自己不讲道理地轻声要求着,随时随地,十分钟之内就能抱到我的距离,听见了吗?
  第60章 风声
  作者有话说:
  十一月末有一场模拟联考,算是陈里予入学以来面临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考试准备不充分但已经竭力认真,最终成绩也是对他过去近一个月补习的检测。另一方面,联考在即,他又不得不每天抽出额外的几个小时来练习艺考内容,保持稳定的手感。
  这大概是他经历过最漫长的一个冬天了。好像除去睡眠,每一分钟都被这样那样他并不喜欢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占据,在某种近于自我威胁的心理压力下变得愈发难熬。他还是对学习毫无兴趣,看数学题会觉得头晕,理解文字的过程也抽象又困难,偶尔走神便要从头再来;迫于考试压力,他能随心所欲创作的时间也变得很少,更多时候只是拿着画笔,为了达到所谓的高分标准思绪恍惚地涂画。
  有个鬼使神差的念头常常冒出来如果他这一生只能画有限数量的画,那么消耗百十幅在应付考试上,换取一个平平无奇的进入大学的机会,到底值不值得
  答案于他而言十分明晰,只是愈想愈自我怀疑,也只好自欺欺人地蒙住不想,安慰自己很快就会过去。
  对于创作者而言,无法跟从内心而被动地提笔创作,在平庸结果面前消耗鲜活的意志是否等同于自取灭亡,谁也无法给出定论。
  他只知道自己眼前的路在日渐清晰。在他晦暗无光的岁月里,这已经是罕见的不可多得的明晰,至少有所希冀,也不再是看不见尽头的踽踽独行。
  偶尔抬头看向窗外,望见一角枯枝与灰蒙云层,他也会恍惚片刻,分不清眼前的试卷和手中的笔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他总是依稀记起过去,孩童时候稚嫩又不切实际的幻想里,他的十八岁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如此平庸,寡淡,如此安静也如此吵闹。
  好在始终有人陪着他,一日三餐晨诵暮读,江声都一直在那里,履行着某个一晃而过的诺言,一直在十分钟之内就能抱到他的地方。
  考前几天他们的生活变得格外有规律,简直像在遵循一张无形的作息表。早起吃饭,一起去学校,听课,去画室自习写作业,傍晚时候回家吃晚饭,然后继续挤在书桌前补习,直到零点零点后陈里予会牺牲一部分的睡眠时间用于练习画画,研究及所江声能找到的、几所学校历年来的高分校考卷。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睡得更晚,他失眠的老毛病却也变得越来越严重,一天至多也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尽管可以用历史上许多天才画家每天也只睡寥寥几个小时来解释,可江声看见他白天做题时候恹恹的模样,又实在放心不下,一度劝他晚上早一点睡,或是白天少花些时间补习。
  陈里予会点点头,面色平常地答应,却也不会真的听话,劝得多了就撒娇似的贴进他怀里,软下声音要他抱,自然而然地揭过这个话题。他心知肚明的,骨子里趋向完美的偏执和自我否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但凡还在阈值之内,能够忍受,他就还是会保持现状就算真的早一点上床,背负着这么大的精神压力,他又真的睡得着吗。
  入夜之后的时间似乎格外难熬,一边学不完一边又实在不想继续看。离联考还有两天的时候陈里予才将将把书过完一遍,开始看他从前做过的错题,加上有书要背,时间就永远都不太够用。
  其实也不用每题都看,尽力而为就好了,江声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他,有些题目考察的知识点是一样的,重在理解归纳,别太累了,嗯?
  今天江声父母都加班,他们便没有在傍晚时候回家,难得留在学校吃了晚饭,到画室自习。旧综合楼的暖气不比家里充足,坐得久了便有些冷,陈里予用冰凉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指着试卷上的两道题问他:这两题是一样的么?
  江声看了看,点头道:嗯,都在考相似三角形,下面那题的解题步骤多一步,可以只写下面的。
  陈里予无声地叹了口气,提起笔又放下,几不可察地晃晃脑袋:原来以前这么简单的题都会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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