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攸宁看那冲天的火舌,脸色苍白了:“她一定是趁乱逃走了。”
    陆鼎摇摇头,“她所在的是死牢,重重把守,连苍蝇也飞不出来。”
    谢攸宁只觉浑身冰凉。
    陆鼎不忍,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三郎,想开些,她这样兴许已是最好的结局。入了死牢,没有不被严刑逼供的,她自己受苦不说,还要牵连出一长串的人。她这一死的干净,线索断了,就算有心人再要追查,也无处查起。”
    “她何罪之有?我不信她有那能耐杀了三殿下。”谢攸宁虎目圆睁,“表兄怎不说假以时日,她终将沉冤得雪?”
    陆鼎无奈地拍拍他:“别傻了。太子亲自作证,谁还能翻了去?你想一想便知不可能。”
    谢攸宁没说话。
    他再度望向火场,冲天大火正如巨兽一般,将砖瓦石墙吞噬一空。
    蓦地,他脑海里又浮现出晚云在雪山下骑马奔跑的欢快身影。
    ──“谢三郎,你好生幼稚!”
    她语气不屑,笑得却甚是开心,双眸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我不信她死了!”他说罢,正要转身奔向火海里。
    陆鼎赶紧将他拉住。
    谢攸宁是武将,力大如牛,陆鼎竟一时脱了手。
    眼看他就要冲进火场,突然,一人横冲而至,将他撞倒,而后,连扯带扛地将他带回了回来。
    陆鼎松了一口气,只听谢攸宁大叫:“孙凤亭,你放开我!”
    “你给我清醒些!”孙焕将他狠狠扔到地上,气喘吁吁瞪着他,“你想想你为何要留在京城!老九走之前对你说过什么!”
    谢攸宁疼的蜷缩起来,终于没有说话。
    陆鼎看他终于乖顺了,对孙焕道:“我这傻表弟就有劳孙将军了。外头还一团乱麻,我得赶紧回去了。”
    “陆侍郎但去无妨。”孙焕送走陆鼎,反手将门关上。
    他看着谢攸宁安静下来,但肩膀一耸一耸地,便知他在偷偷哭鼻子,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伤心。
    “云妹这么做,归根到底是为了谁,你想不到么?”他叹息一声,道,“谢攸宁,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我想得到,是为了九兄……”谢攸宁哽咽道,只觉心头抽疼,“她若死了,九兄就没有理由再会京师……今后再无牵挂,也能安心留在河西……”
    “既然想得到,还有甚想不开的?在如此绝境下,云妹尚且如此勇敢,豁出命去也要力挽狂澜,不再牵连老九。你也振作些,别再哭哭啼啼的,老九日后还需要你呢!”
    孙焕长手一捞,将谢攸您从地上拉起来,扶他在榻上坐下。
    谢攸宁看向他,问道:“你也觉得云儿死了?”
    孙焕错开目光,不置可否,只道:“我要出城去拦住老九,你便留在此处等着,等火灭了,人死没死,一看便知,届时遣人给我个消息。只是切莫再往前,你母亲可只剩下你一个儿子!”
    见谢攸宁没有反对,孙焕赶紧离开,匆匆而去。
    十月了,北风忽至,地面结了霜,莹莹地映着月光。
    陈录赶紧回屋披了氅衣,正要回去守夜,路经外院,看侧门透进风来,竟未上锁。他啐了一口,正要出去大骂是哪个缺心眼的,出去竟不关门,也不看院子里住的是谁。
    才掀开门,到了后头的脏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楼月回过头来。
    “是楼老大啊。”陈录悻悻道,“这么晚了,怎么出去了?风怪大的。”
    “哦,方才在屋里觉得闷,我出来吹吹风。”
    陈录顿了顿,问:“京师还未有消息么?”
    “没这么快,凤亭下午才来的,三郎怎么也得……明日早晨吧。”楼月长长舒了一口气,用力压下心中的颤动,“殿下可睡下了?”
    “小人方才出来,隐约听孙将军声音,似还在和公孙先生一道在开解,想必未睡。”陈录哈了哈手,叹道,“孙将军当真不容易啊。殿下那般性情,发起狠来谁人拦得住?今日打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孙将军难免受伤。”
    “不会的。”楼月摇摇头,“师兄虽然心急,但下手有分寸。”
    陈录看楼月黯然的神情,不再说话。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楼月这副模样。
    此前在府中,楼月和陈录闲聊时,曾多次埋怨晚云。陈录知晓楼月这个人,看得上谁才会喋喋不休地数落谁,能得他如此器重,动不动挂在嘴边损一损的人,必定有过出生入死的同袍之谊。
    他想了想,劝慰道:“小人虽与常娘子交情不深,却大致知晓她是个至诚至真之人,老大节哀。”
    楼月拍拍他:“你去吧,我透透气就回去。”
    陈录一礼,返回门内。
    楼月看那院门前的风灯随风晃了晃,灯影摇曳,忽而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节,还要晚些,似乎是在十月底。
    第430章 夏至(一百九十)
    他随裴渊赶往凉州,路遇大雪。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到都督府的时候,是佯装成州学学生的晚云给他开的门。
    印象中她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喘,怎知后来会扯出这许多渊源。
    竟还未满一年么?
    楼月算了算日子,忽而有些欷歔。他总觉得似乎已经过去了许久,少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