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却侧着耳朵仔细听,隐约听见个“五殿下”。
    继而见裴珏神色一惊,道:“去请姜医监前往。”
    那随从却为难道:“姜医监正在朱雀门外跪着呢,而且,此事他避嫌才好。”
    裴珏一拍脑袋,皱着眉又想了想,道:“去太医署看看何人当值,将人悉数带往吴王府。”
    随从领命离去。
    裴珏又回头看了看裴安,做了个揖,赶紧离开。
    裴安往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石稽从屋外进来,裴安问:“出了何事?”
    “大事。”
    裴安仍不住砸他,“大事还卖关子?”
    石稽拱手道:“五殿下在府中自尽了。”
    半个时辰后,裴渊在齐王府也收到了消息。
    他亦震惊不已。
    楼月道:“听闻是自刎而死,一剑毙命。啧啧,五殿下那样贪生怕死之人竟然选择了这种死法,果真依师兄所言,心神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裴渊默了默,问:“你方才的消息,说他离开皇城司后先去了父皇那里,而后被皇后接到了椒房殿,随后便出宫了?”
    “是。”楼月颔首道:“在遇见师兄以前,五殿下先后去了圣上和皇后那里。”
    裴渊沉吟。
    裴律最后对他说“她毕竟是我母亲”,又是什么意思?
    楼月也默念着这句话,道:“前几日五殿下还在我们这里痛骂皇后其他于不顾,如今又说了这句话,莫非已经和中宫冰释前嫌?”
    想了想,他又接着道:“他这么一去了,那状辞都真的成了死无对证,只怕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师兄说,不会是中宫让他去死的吧?”
    第317章 夏至(七十七)
    裴渊沉思着,摇摇头:“且不论她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下不下的去手,可五兄最后是从中宫那里出来的,日后查起来,头一个就会怀疑到中宫身上,她没必要去惹这一身腥。”
    “也是。”楼月摸摸下巴道:“那师兄要不要我派人去一趟吴王府打探消息?”
    裴渊问:“打探什么消息?”
    “遗书啊。”楼月道:“五殿下死的突然,总要交代交代,师兄不好奇么?听闻各路人马将吴王府堵了个水泄不通,什么大理寺皇城司都去了,只怕五殿下的遗书要落到他们手上。”
    “那还轮得到我们?”裴渊问。
    楼月讪讪。
    裴渊摆摆手,叹息一声:“罢了,让他安静地去吧。”
    裴渊不着急,因为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裴律的遗书被大理寺和皇城司共同护送入宫里呈给皇帝。书中的内容,裴安和张兴都都看了。
    看罢,二人又一次震惊。
    裴律突然自尽可谓蹊跷,可更蹊跷的是,他竟将所有的罪责都扛到了自己身上。在遗书里,他承认自己是所有案子的主谋,包括薛鸾失踪、仁济堂被焚、晚云被绑架等,甚至说沈楠君是他的人,是他要挟沈楠君去敲登闻鼓,以向水利监勒索钱财。
    有没有人信先不说,但他此举却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包括素未谋面的沈楠君。
    只要沈楠君顺水推舟地承认一句,说自己确实是受五殿下要挟才这么做的,此事自可作罢。
    大理寺卿张兴都便是这么想的。沈楠君将事情闹的那样大,未必不想退,若是说自己迫不得已,退了也好和仁济堂交代。
    可沈楠君不为所动。
    被大理寺找到的时候,她正在替王阳包扎了伤口,手上还沾着血渍,尚未清理干净。
    面对着张兴都的劝告,沈楠君坦然说:“民女不认识什么五殿下,官长请回吧。”
    说罢,她行一礼,施施然离开,又回屋里包扎去了。
    张兴都看着她的背影,想发作,却碍于惹不起的死对头裴安就在面前,只得咬牙切齿。
    裴安含笑道:“害张卿白跑一趟了。”
    张兴都皮笑肉不笑,道:“哪里哪里,我等职责所在,东奔西跑地习惯了。倒是二殿下这里……”
    他的声音顿了顿,四下张望:“任由着囚犯来去自如,倒是新鲜,莫非连这大堂也是用来放风的?”
    “张卿此言差矣。”裴安道,“一来,沈娘子不曾定罪,自不是囚犯;二来,我这地方是不是用来放风的,等张卿他日进来一住,自然就知道了。”
    张兴都笑意一敛,起身道:“张某先行告辞。”
    “张卿慢走。”
    看张兴都离去,石稽才步进来道:“她刚从崇仁坊出来,准备从延禧门进宫。”
    裴安淡淡地“嗯”了一声,“去通禀,务必和朱深说明白,是她自己要进宫的,我等并未多劝。”
    石稽看他极力撇清关系的模样,不由得问:“殿下是怕圣上又说殿下多管闲事,故意作梗?都这个时候了,还好什么面子?”
    裴安哀怨道:“你不知道,前两日八弟说我过气了。我那时听着不快,后来却越发心生同感。父皇看我不顺眼,就差写在脸上了。父皇此人,远香近臭,果真亲近不得。谁近了,他便要怀疑谁用心不纯,如今我在他心里头必定是大逆不道第一人。我再不知收敛,明日就被他撵出京师也不是不可能。”
    石稽笑了笑:“那岂不正好,殿下前两日才哀叹京师无聊,又嚷着要在八月时去广陵吃蟹。若撵了出去,我等直奔广陵,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