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需多言。”裴渊斩钉截铁地说。
    谢攸宁极其了解裴渊的脾气,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可他不明白,他想将阿晚留在身边怎么就那么难。
    裴渊道看着他,神色平静:“三郎,将黎叛逃,将士士气低落,甘州、关外局势不明,河西的安危就掌握在你我手中。将黎从前的部下,日后都由你来统帅,你乃七万豹骑之首,遇事务必三思而后行。”
    提到宇文鄯,谢攸宁面色一整,那日的愧疚重上心头。
    “三郎明白。”他说,“九兄放心。”
    他的神情低落。裴渊知道,宇文鄯一事于谢攸宁最难释怀,可现在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裴渊身为兄长和大将军,须得拉着他跨过去。
    “你还有许多事要忙。接下来的桩桩件件,不能再出半点岔子。关外究竟出了什么事,速去查清,我要准确的消息。”
    谢攸宁得了委任,心头踏实了些。在他心里,九兄就是有这样的力量,无论出了多大的事,他总能镇定自若,将之后的路安排的明明白白,让人知道该迈哪只脚,该踏多大步伐。这异常重要,人只有动起来,才能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是。”谢攸宁郑重回道。
    裴渊颔首:“至于常晚,后日辰时,我出发往阳关,会亲自送他到沙洲。”
    话说到这份上,谢攸宁也不敢再有异议。
    可他仍然感到不解。
    “九兄,”他说,“你与常晚究竟是何关系?那日为何会为他放走将黎?”
    第53章 冬去(三十三)
    裴渊的目光微微浮动,思绪一闪而过。
    那日看她昏迷不醒,如待宰羔羊般被人置于芒刃下,他想也未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决定。
    他的理由很明确。他不能牺牲她。要论原因,似乎要追溯到他们初遇之时。追溯到他听见她的呼救,鬼使神差地跑出院子,将她救下的时候。
    他既然救了她,就断没有让她再次送命的道理。
    裴渊收回思绪,平静地说:“他与我确实曾有渊源,他视我如兄长,不过已是过往,没想到竟然重逢。”他站起身来,在屋里踱了两步。“不过,纵然被劫持的不是他,我也无意枉顾他人性命,河西百姓及将士们之所以全心全意信赖我等,正是因我等从不轻贱任何一条人命。爱民如子,方可护国安民,否则又与匪寇夷狄何异?”
    谢攸宁拱手称“是”。
    裴渊少有同他吐露心事。旁人都说齐王治下法度严明,铁面无私。而谢攸宁却知道,这位兄长最有血性,只是他心中的挣扎从不表露,也少有同他人诉说。
    在那个抉择的时候,在奔赴玉门关的漫漫长路上,九兄心中的痛苦必定不亚于他。
    “九兄悔吗?”谢攸宁问。
    裴渊兴许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怔了怔,随即轻轻摇头:“不悔。”
    夜里,晚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与裴渊相见时的情形,重重复复地在脑海里浮现,一遍一遍,仿佛谁在孜孜不倦地描画。
    晚云心烦意乱,用被子蒙住脑袋,企图让自己不再去想。
    可才闭上眼睛,心里却又浮现起了裴渊冷冰冰的脸……
    睁开眼睛,屋顶黑洞洞的。
    你在期待什么?心里那个声音又在问她,他说不定恼极了你,这你早该知道的。你一直念着他,他难道就会念着你么?他可是皇帝的儿子,有许多许多大事等着他去做。你们当年认识也不过短短一两个月,他凭什么要拿你当亲人……
    是啊,凭什么?
    晚云怔怔望着上方,有些失神。
    忽然,她听见有人在敲门,黑夜里,尤其清晰。
    “谁?”晚云忙道。
    “我。”
    似乎是裴渊的声音。
    晚云愣了愣,片刻,连忙披衣起身。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确实是裴渊。
    他看了看晚云,目光落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睡了?”
    晚云随即将头发捋了捋,而后,倔强地看向别处:“不曾。”
    裴渊没多问,道:“我有话与你说,先进去。”
    说罢,他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上前。
    看着那食盒,晚云愣了愣。
    裴渊带来的,是烤羊肉。
    食盒打开之后,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色香俱全。
    这……晚云抬眸看他。
    “不是我做的。”触到晚云的目光,裴渊解释道,“我的厨技你知晓,伙房中打杂的都比我做得好。”
    他提到从前的事,晚云的目光闪了闪。
    裴渊说罢,将碗盘蘸料都取出来,摆在晚云面前:“这羊是关城里的弟兄自己养的,你尝尝,比关中的味道好。”
    晚云咽了咽口水。
    晚饭时情绪低落,不觉得饿,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现在闻到烤羊肉的香味,她一下就觉得肚子空空,饿得很。
    但她仍然有理智,没有动,只瞥裴渊一眼,低声道:“多谢殿下。”
    听到这称呼,裴渊微微抬眉。
    “为何改口?”他问。
    晚云咬唇:“这是军营,礼不可废。”
    那声音细如蚊蚋,裴渊却听得明白,她还在计较他之前说的那些话。
    “在我面前,你可照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