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哀大于身死。”李昀正色道。
    “行了,去传西林军诸将前来,慢慢实现你的忠义抱负。”魏珣按着眉心,眼中有浅淡的温和笑意。
    李昀愣了愣,随即面色好看了些,返身出殿。
    魏珣望着李昀离去的背影,兀自叹了口气,说得多好:
    为亲近者所负,心哀大于身死。
    *
    琅华殿中,日光融融,杜若临窗而坐,伸手在案上,由着女医者给她诊脉。
    下首的医者,眉间越拧越紧,半晌方收了手。
    “可是我得了不治之症,神医这副模样?”杜若由茶茶给自己腰间靠了个软枕,坐得更舒服些。
    “王妃血崩之态,当是引了服用了“元寸香”之故。”
    “元寸香?”杜若蹙眉。
    “此乃绝嗣之药!”温灵没有半分犹豫,脱口而出。
    “这、这么可能?”茶茶闻言大惊,“谁会给郡主用这虎狼之药?”
    “这好算!”温灵笑道,“王妃体质温厚,按着按脉记载,先前一贯正常。且想一想从何时起开始不适的,大概便也能推算出一些线索。”
    “元寸香乃名贵之物,寻常人可得不到此物。”
    “你胡说!”茶茶怒道,“行宫那么多医官都说,郡主是体质之故,受了寒凉,加之心绪涤荡所致。再说,谁敢害郡主!”
    温灵兀自收拾药箱,看了眼尚未出声的杜若,“我诊的便是这么个结果。王妃不信,自可另行名医。”
    “茶茶,不得无理。”杜若看着温灵,面上无甚神色,只道,“婢女无状,神医勿放在心上。”
    “只是还望神医多住些日子,为我治病看方。”
    “王妃若信任我,我自不敢相负。”
    “茶茶,带神医下去安置。还有,今日之事且不可外杨!”杜若瞧了眼温灵,有些报赧,“行宫内有医官,总也不能打了他们的脸。”
    温灵福了福未再言语,只默默退下。
    殿中,唯剩了杜若一人。暮夏的午后,仍是阵阵热浪。可她依旧虚汗涔涔,腹中冷疼,传至手足四肢。
    她完全相信温灵说的话,她原本就是这样怀疑的,只是自己不敢面对而已。
    腊月初八,母亲入夜踏雪前来,喂了她一盏甜汤。
    行宫诸医官所言一致,所以魏珣是知道内情的。
    杜若忍过小腹的疼痛,和浑身的颤抖,望向院外远去的女医者,此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魏珣既要瞒她,便该瞒到底。这样一个人入行宫给自己看病,虽是茶茶直接接来得,但她不信,魏珣没有摸过底,或者没有派人传过话。
    易地而处,便是自己也zwnj;会这样,摸底传话。
    可是,这个女医者,所言却完全与之相反。杜若掌子营多年,直觉便在瞬间涌上。
    临漳之地有暗子,还能入得行宫的,多半是他国之人。
    杜若起身去寻魏珣。
    *
    这几日,魏珣确实忙了许多,白日里一直泡在书房,西林军更是往来频繁。
    此刻,房中便又围了数人,在报告澜沧江对岸的情况,以及城防事宜。
    其实如今海内升平,大魏地广物博,魏珣之心更是尽数系在杜若身上,若他国不犯,他并没有出兵征伐的意思。
    他本就不好战,更不喜杀伐。但并不表示他不能战,近日梁国已经明目张胆地在澜沧江对岸练兵,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自然不得不防。
    杜若来时,诸将尚在。她便也未入正厅,亦未让人前去打扰,只在外头的长廊坐下。
    日光从长廊顶上的枝叶缝隙投下来,杜若遮着眼帘细瞧了会。长廊顶上缠绕生长着的植被,竟是杜若花。
    她来的次数不多,更不曾细看过,此刻看得认真些,果然是藤叶青青,白色小花如星点点,散发出阵阵幽香。
    以往偶尔走过,她都以为是珠帘染着香料装饰上去的,不曾想竟是鲜活的。
    杜若花原是匍匐于地面之物,尤其长在山中旷野里,花色才更加洁美,其香也更加清幽沁脾。如此缠绕在长廊高梁之上,莫说好看,怕也活不长久吧。
    杜若抬手摸过垂下的枝叶,有风吹来,正好有花瓣落在她掌心。
    果然容易凋谢!
    她半合着眼,渐渐有了些睡意。
    醒来时,魏珣正在她身畔。
    “对不起,把你弄醒了。”魏珣有些抱歉,目光扫过自己的左手,“近来恢复了点力气,以为可以抱你的,到底使不上力。”
    杜若笑笑,没有说话。
    “有风,这样睡着容易染风寒。”魏珣看着她虚汗犹湿的双鬓,心口缩了缩,“今日的医者还好吗?可说了些什么,且听她的试试!”
    “与医官们所言一般无二,只是妾身喜欢她,想留她一阵。”杜若坐正了身体,方才靠柱睡着,臂膀有些酸疼,她忍不住蹙眉揉了揉,又道,“近来可是澜沧上不安宁,要起战事?”
    魏珣一怔,随即想到她自幼读兵书,又掌着暗子营,在战事上向来比一般人敏感些,便笑道,“是的,梁国隔岸练兵,怕是有所举措。”
    杜若听着,原本揉肩的手有片刻的停顿,也不过一瞬,便继续揉着。
    “不是什么大事。”魏珣安慰道,“城防已经重新布置,此时城中有三千精兵,从宁州、朔阳两地各调了五千兵甲前来,估计最多七日,便皆到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