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萧萧推开玻璃门走进去,尽量装得自如,“你怎么先下来了?”
    “等你啊!”赵一诺凑上来,目含畏惧,“你不会真为了项目把自己那啥了吧?”
    何萧萧不理他,“还不赶紧上楼?不是说七点去酒店吗?”
    “不用上啦,刚你在车里跟那谁那啥的时候我打电话通知老杜了,他让咱在楼下等着,他们马上下来。”
    何萧萧想起来说:“哎呀!我还有个文件袋没拿……”吃过晚饭他们就打道回府了。
    赵一诺一拍自己的包,“在我这儿,都替你收好了。”
    何萧萧笑说:“谢谢啊!越来越细心了!”
    “别回避我刚才的问题——这项目到底怎么来的?”
    何萧萧一翻白眼,“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那五万又少不了你的!”
    赵一诺露出受伤的神色,“我是当你自己人,怕你吃亏才……得了,算我没说,你高兴就好!反正啊,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
    何萧萧想了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但也差不了太多。”
    赵一诺一副“你玩儿我?”的表情,何萧萧清清嗓子,找回思路,“你就反过来想,他既送了个项目给我,还肯哄我开心,你说我跟他到底谁潜规则谁?”
    赵一诺半张着嘴巴,痴呆片刻,竖了竖大拇指,“何姐你……真的高人啊!”
    何萧萧绷起脸叮嘱:“这事你要敢说出去,五万块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赵一诺嬉笑着压低嗓门,“我早知道你不是傻白甜,可没想到你非但不是傻白甜,还是个狠角色——姐你放心,我要往外说半个字,我女朋友就得跟人跑!”
    何萧萧一听他都拿女朋友赌咒发誓了,放下心来,又笑,“你就这么舍不得那五万块?”
    “钱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咱们组的名声!可不能让陈安妮以为咱这项目是靠那什么弄来的……”
    何萧萧扭头瞥见杜坤从电梯里出来,忙拍拍赵一诺的肩,“打住吧,记得管住嘴啊!”
    **
    凌瑶走出火车站,肩上背着帆布双肩包,两只手也没闲着,提满W县的土特产,走起路来却没精打采,神色郁郁,像霜打的茄子。
    她在北广场驻足观望,戴着口罩的人在她视野中来来往往,她迷茫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有个人大步朝自己走来。这人也戴着口罩,而凌瑶却能一眼认出他,甚至能感觉到他口罩下面淡淡的笑容,凌瑶心头一暖,随之而来是想哭的冲动。
    程添走到她跟前,接过她手上拎的袋子,“真沉,什么好东西?”
    “吃的。”
    只一声,程添就听出凌瑶情绪不高,朝她眼睛看看,凌瑶垂着眼眸,没有交流的欲望。
    “走吧!先回去。”
    “嗯。”凌瑶默默跟着程添走。
    八月下旬,正是最热的时节,下午三点,太阳像一枚火球,发誓要把每个人都烤化。凌瑶的思绪像她的脚步一样凌乱。
    两天前,那边的二姐再次给凌瑶打来电话,凌瑶终于决定去见见她血缘上的父母——既然他们如此渴望得到她的回应。
    至于凌瑶自己,她很难说清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疏离、怨愤、还有被亏待的高高在上的情绪,他们都欠了她的。在凌瑶的想象中,那些欠了自己的人见到她时都该露出惭愧的神色,他们会对她有求必应,而她有资格提任何要求,尽管她什么都不会提,她要他们永远保留那份愧疚。
    然而,真正见面的情形却与想象大相径庭。
    二姐叮嘱过凌瑶,什么时候去,提前告诉她,她会开车到火车站接凌瑶。不过凌瑶直到上了出租车才发消息给二姐。等她到那个村的村口时,生父、生母,三个姐姐和姐姐们的丈夫都已恭候在路旁,阵仗不可谓不隆重。
    凌瑶的目光却没法在任何人脸上多作停留,她被动地承受他们热情的寒暄,由他们簇拥着带入一栋小别墅式样的房子。
    生母一直紧贴凌瑶身旁,出于谨慎,也或许是看出凌瑶的局促,她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情,只在进家门时,见凌瑶对房子的里里外外流露出关注,才解释说:“这两年家里条件好不少了,才盖了这个大房子,那时候穷,没办法啊……唉。”
    凌瑶没说什么,甚至没朝生母看一眼。
    客厅里摆了两张大圆桌,铺着一次性桌布,杯盏碗筷也放得整整齐齐,仿佛过年的架势。几个孩子追来赶去地笑闹,撞上大人会被呵斥几句,但依旧我行我素。
    看得出来,这个大家庭发展得枝繁叶茂,其乐融融,而凌瑶却找不到一丝归属感。
    酒桌上,大家互敬了几杯,情绪逐渐放开。生父生母都不善言辞,主持局面的是大姐,深情并茂地告诉凌瑶,这些年父母一直惦记着四女儿凌瑶,她们姐妹也一样,都希望能早日迎接她回归陶家。
    话挑明了,就等凌瑶表态。凌瑶毫不含糊地回应,“对不起,我不是来认祖归宗的,我只是想来看看曾经抛弃我的家庭究竟什么样儿!”
    她面含讥讽,语带刻薄,把一桌子气氛都冻住。
    凌瑶本该控制住自己的,就算是为了爷爷奶奶,也该表现得礼貌得体,可是不行,她心里的恨一瞬间全涌了出来,她无法虚伪地宽恕他们,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