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玉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
    她不是不想说话,是身子虚软无力说不出话来。
    床榻边都是人,绮云挤不到前面来,站在个头最小的李晗身后,哭得又红又肿的双眼焦灼地看了过来:“娘娘,你昏睡三天了。”
    陆明玉又挤出一声嗯。
    李珝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这个好消息,得立刻告诉外祖父。”说着,叫了内侍过来,令内侍去传信。
    人虚弱无力的时候,脑子转得也比平日慢得多。
    陆明玉听到外祖父三个字,才想起亲爹,张嘴挤出几个字:“我爹在哪?”
    声音又低又哑,听不真切。
    绮云眼圈一红,泪水再次掉了下来:“娘娘刚醒,没什么力气,别急着说话。想知道什么,奴婢慢慢说给娘娘听。”
    乔皇后定定心神,低声道:“本宫来说。”
    “广平侯死后,孟家军溃败四散。有些败兵残将四处奔逃,伤害无辜百姓。有些富户和小官之家也遭了殃。”
    “荥阳王亲自领兵,追杀这些败兵残将。花了两日时间,才彻底肃清了乱局。”
    “这一战,孟家军死了四万多人,其余的都被俘虏,暂时关在军营里。日后一并论罪行处。”
    “御林军同样死伤惨重。梁将军带出去的三万御林军,死伤了两万有余。梁将军也战死了。”
    梁大郎死了?
    陆明玉心中咯噔一沉,抬眼看向乔皇后。
    乔皇后说着,也红了眼:“梁将军的尸首被找回来,暂时还没下葬,也放在了冰窖里。”
    梁大郎的尸首和梁大将军放在了一处。
    梁二郎哭的撕心裂肺,在冰窖外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用力抹一把通红的眼睛,起身就走了。
    御林军死伤惨重,需要宫门外血流成河,需要清理打扫。有荥阳王在,能支撑大局。他也得带能动的御林侍卫清理战场。
    无辜百姓惨死的,也有一些。好在没有蔓延波及到整个京城,有几百户人家挂起白布办了丧事。
    八万大军造反,这些损伤,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想当年燕楚两国京城被破时,满城的百姓活下来的不足六成。那才是尸首遍地血流成河人间地狱。
    陆明玉听到这儿,慢慢松了一口气。
    京城没有乱就好。
    “万幸赵家军一直按兵未动。”乔皇后叹道:“如果当夜赵家军也生了乱,战局如何,委实难料。”
    万幸濮阳侯胆子还不够大。
    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没等通传就敢直接闯进东宫太子妃寝室的,非荥阳王陆临莫属。
    陆临连着三天三夜没合眼,目中满是血丝,脸上的短须有些凌乱,面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
    “小玉,”陆临眼里只有女儿,压根忘了向乔皇后行礼。
    他快步到了床榻边,目光急切地落在陆明玉苍白虚弱的脸庞上:“你总算是醒了。现在伤口疼不疼?”
    陆明玉没力气说话,也没力气点头摇头,只眨了眨眼。
    陆临看女儿这般模样,眼睛陡然红了,喉咙里似被什么东西哽住。
    乔皇后用帕子擦了眼角,轻声招呼李珝李瑄李琀一同出寝室。绮云也退了出去,只留下父女两个单独说话。
    陆明玉动了动嘴,看口型是三个字:“我没事。”
    陆临鼻间满是酸楚。他坐在床榻边,伸手握住她的手。
    自陆明玉出嫁后,父女两个聚少离多。像这般独处的,更是少之又少。看着躺在床榻上面白如纸动弹不得的女儿,陆临心如刀割。
    “当年我真不该答应你嫁给李景。”
    陆临目中满是懊悔和自责:“我就该将你留在身边,为你招一个夫婿登门。每日安逸逍遥,吃喝玩乐过一辈子就是。”
    李景当然是个好女婿。
    可陆明玉嫁给他后,就没过什么好日子。
    别人只看到她身为太子妃的风光,何曾知晓这份风光后的层层重压和勾心斗角?三年多前,陆明玉就曾受过一回重伤。
    这已经是第二回 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重伤(二)
    陆临眼睛泛红。
    陆明玉眼中也闪出水光。她没力气说什么话,不然,她一定要告诉亲爹。嫁给李景,是她此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她不怕辛苦不怕流血,只怕真心被辜负。
    李景对她的好毋庸置疑,乔皇后也是世间少有的好婆婆。再有李珝李瑄李琀三个儿女,她做什么都值得了。
    陆临情绪激荡之下,说了几句不太应该说的话。等过了片刻冷静下来,又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日后可别告诉李景。免得他对我这个岳父心生不满。”
    翁婿两个感情一直很好。要是李景知道他背后说这些,定然不快。
    陆明玉嘴角扬了扬,轻轻嗯了一声。
    陆临打起精神道:“你既已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接下来,你只管安心养伤。诸事都有我。我会一直留在东宫,直至太子归京。”
    有亲爹护着她疼着她真好。
    陆明玉眼眶微微红了,又嗯一声。
    陆临低声道:“当时我接到你的信后,立刻点了所有兵将出军营,只留下两千人守着军营。临走之前,我写了一封信送给濮阳侯。”
    “濮阳侯这个人,打仗的本事平平,站队的眼光是一流的。他按兵未动,是因为他清楚,广平侯成事的可能性不大。而且,他胆量不够大,不敢来蹚浑水。我特意令人送信给他,也有震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