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以前干过这样傻兮兮的事?为什么他还记那么清楚?
    等着看最后一幕戏的人都汇聚到露台下的街道上,嚷嚷着:“不是这样,台词错了!表白呀!快点呀!”
    好事者的叫嚷引来了路过的游人,他们还跟对方解释:“高考考完了,我们年级第一要跟年级前十表白了。”
    听着街道上和房间内所有人的打趣,我慌到只记得捂住通红的脸。
    程嵘善解人意地没拦下我,反而调侃说:“那时你总怪我不配合你,今天你想怎样我都配合。”
    “喔——”
    “哟——”
    怪吼怪叫声在街道上、屋子内响起,甚至有人吹起口哨。
    “谁要你配合?”
    程嵘说:“那就是我请求你配合,什么戏码都好,就像我们刚刚玩的那样,误会重重见招拆招,然后——”
    他倏地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小灯牌的发箍,两三秒后灯牌亮起,上面闪着三个字:男朋友。
    “把这个‘称号’给我戴上。”
    见过要出去遛弯的狗吗?到点它就颠颠地叼着牵引绳来找主人。眼前的灯牌,你可以说它像是游戏中的“称号”,也可以说是我眼前这个人迫不及待想将自己划为我的所有物。傻乎乎又烫乎乎,让我从头到脚都是熨帖的。
    “发什么愣啊?”程嵘催促我,握着我的手让我抓住灯牌,牵引着我往他头上戴。
    ——怎样分辨他对你是依赖而不是喜欢?很简单,问问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喜欢。喜欢一个人,肯定是他(她)身上至少有一个方面比较优秀,才会令对方产生憧憬。否则谁会喜欢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
    时间被谁按了慢速播放键,那一两秒里,廖老师告诫的话来来回回在我耳朵里播放,周遭起哄的声音达到一个峰值,我在程嵘错愕的目光里丢掉灯牌。
    “丁……”
    他没说完的话,没开口的质疑全都被我亲口堵回去。
    大家呆愣几秒,而后爆发出巨大的号叫。程小嵘瞪大眼还有心思分神,被我勾着脖颈,再度深吻。
    哪怕明知以后一定会后悔,至少这一刻我不悔。
    我私心以为没给他戴上灯牌我们便不算开始。可是在程嵘眼里、所有人眼里,我们已然在一起,因此志愿填报那天程嵘一身煞气找进机房时,所有人都那样诧异。
    这些原本不该我面对的。
    依照廖老师和程爷爷商讨的,瞒到程嵘提前出国接受治疗,之后的一切全都不与我相干。却没想到,他竟然突破重重阻碍,偷了护照买机票回国。
    手机没电的我没得到任何预告,直到我目击程嵘眼里赤裸裸的受伤,他红着眼的模样像极了落单的狼,惶惶不安,又狠厉搏命。
    他掀翻了桌椅,拽着我出去,被我甩开手也只是梗着脖子,红着眼问:“你会跟我去留学的,对吧?你告诉我你没有骗我,你没有联合他们骗我——”
    有人扒在机房门边指指点点,有人嘀嘀咕咕问“班对”怎么了,有人说丁小澄是不是骗感情。各类猜测几乎把我形容成“现代版陈世美”,但这些舆论的杀伤力都不及程嵘惊惶倔强还带着恨的眼神。
    那眼神叫我于心有愧。
    程嵘上来拽我的手,见我躲闪时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卸下自己的背包,掏出材料给我看:“你都拿到offer了,我们都计划好了……”
    一眼扫过去,原来我哄骗他时做的“留学愿望清单”写了一个B6小本子那么多,原来他都老老实实对每个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做了“攻略”。
    嗓子眼里的酸楚叠加酸楚,声带生了锈,我张了嘴却发不出声。他待我一贯这样柔软,我怎么敢横刀相向?
    我抓着他手臂,深深吸气,沉淀了汹涌的泪意,安抚他说:“嘘,程小嵘,我们都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是为了你好,先好好接受治疗,好吗?”
    程嵘霎时间变了脸,执拗地说:“我没病!我已经好了——”
    “你要我挨个指着这里的人问你他们分别是谁吗?你明明是背下来的,你明明是在欺骗我们!”
    程嵘在国外待的这段时间里,程爷爷找了国外的心理医生给他做了评测。结果的确如廖老师猜测的那样,程嵘将自己囿于安全点,并且不愿意改变。
    那时我才肯定,我这么做没错。
    他是聪明的,不然也没法将一切瞒得天衣无缝,三四年不出丁点纰漏。可他的缜密和聪明都用在对付心理医生上,用来维持他自以为自在的安全感上。
    我并不是没问过,建议廖老师跟他开诚布公地谈谈,不一定要用欺骗他的方式来达到目的。廖老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说:“我都分不清他什么时候是真诚的,什么时候是存心欺骗。开诚布公,难保他不会为了保住安全点而改变态度。”
    就像此刻,他太聪明了,立刻明白我的态度,立刻明白我们的意图,转为哀兵政策,央求说:“我会配合治疗的,你陪我一起不行吗?我保证配合治疗,只要你出国盯着我,我一定配合,我什么都配合。你去把志愿改了,我们一起……”
    我摇头,他截住了话头。
    “程小嵘,你乖一点。就算没有你这个事,我出国也挺吃力。不出国也没关系,我们高一高二不也分开过……”
    程嵘眉眼间蓄满了伤心,忽地转为怨怼,但语气已经平缓了:“这不一样。丁小澄,这次跟那次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