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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想容因为跟着赵素同去的东兴楼,在她进宫这期间,内宅早已经炸了锅。
    赵素回来后,一屋人都簇拥着她进了房,照例一番嘘寒问暖,然后就打听起了她们没办法打听到的乾清宫舌战何家父子的细节。赵素为了满足她们的好奇心,也还是细细地复述了一番,赚来一屋子此起彼伏的惊呼。
    云想衣支楞起来,犹如看到了偶像的粉丝:“皇上好厉害!”
    赵素斜她一眼:“他也就这点厉害。等你跟他接触深了就知道他有多腹黑了。”
    “这不废话嘛,哪个皇帝没点城府?”云想衣喝着酸梅汤说,“你别看当今天下四海升平,实际上因为先帝早逝,很多事情才刚起了个头,皇上接过来的可都是很重要的担子。好在北地有秦王压阵防护,端王又潜心发展桑麻,这两方面暂且没有后顾之忧,也就使得皇上能放开手脚来。何家也确实该教训,像他们这些人,在高位呆久了,都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纵容子弟挑衅一帮御前侍卫,还进宫告状,是想打皇上的脸不成?”
    “就是!幸亏皇上英明,没让他们占着便宜,还把咱们姑娘送去协理花月会!”
    丫鬟们眼里只有赵素的成就,所谓皇帝的“英明”也只基于在没让她们姑娘吃亏的基础上而言。
    说到去花月会,赵素想了想:“方青雪这几日没什么动静?”
    吃着点心的花想容抬头:“方青雪最谨慎了,近日好些人找出各种理由来阻挠皇上的决策,他一声不吭,大门关着也不见客,啥动静也没传出来。不过听说今日上晌许谙夫妇带着重礼上方家拜访过来着,猜想是为着前番许崇盯上方渠那事给方家赔礼来了。”
    “有结果吗?方青雪原谅他了?”
    “没能进门。”
    赵素摸起了下巴:“那方青雪也挺有骨气。”再一想,她手停住了:“糟了,当日我为了套取他的真话,曾有意误导过他,他可不要记恨我才好!”
    原本没事,等将来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他诚恳道个歉就完了,看在庆云侯份上,他多少也得给点面子。但是日后却要共事,而且她还担负着陆太后和皇帝下达的双重任务,要是方青雪挟私给她小鞋穿,那不是很麻烦?
    “我得先去方家登个门才行。”
    怎么说先把自己的诚意送过去,也叫做有了个态度。
    “登门?”听到这儿的云想衣放下杯子,“他打定主意不见客,不定会见姑娘。”
    “那怎么办?”
    云想衣也没辙。“还是先去衙门碰了面再说吧。介时见机行事便是。”
    赵素其实反复想过,觉得方青雪既然是陆太后认可的人,可能也并不会像她想象的那样的那样狭隘,不然她明知道事情经过如何,还把方青雪塞进去,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如此便不想了,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这里说了会儿话便散了,赵素为了感谢庆云侯和赵隅的相护,看到天色尚早,便下厨做了一锅手包汤圆,让人端着分送到了庆云侯和赵隅书房当夜宵。父子俩难免对她有一番嘱咐,就是边说话的时候候还边吸溜着汤圆,吐字不清,听着有点费劲。
    翌日早朝上正式调任方青雪为礼部左侍郎的圣旨便下发了,方青雪这边即日起走马上任,赵素便也得每日去礼部应个卯,然后在午初前往乾清宫上差,中间给狗皇帝做顿饭,到申正下差,正好回府用晚饭。这么看起来好像比从前更轻松了,遛达遛达十分清闲,但天知道她肩负的任务可重要了!
    早饭后她就拎着个小包袱,踩着方青雪的脚后跟到了礼部衙门,打听到他公事房后,前去找他。
    第99章 仕途要不太平了
    礼部左侍郎的公事房里,方青雪正环顾着四面,他的新下属,礼部郎中刘惠正在招呼着御役替他摆放搬过来的笔墨纸砚。
    从他被赵素拐进宫,结果进乾清宫交代了案情以来到如今,前后十日也不到,从皇上下旨调任到今日正式上任,也还才三日工夫。朝中诸臣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自己也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他自知学问不及朝中许多世家出身的才子,当年科举考进士才吊了个尾巴。不过是有赖于家中祖训知道好好做事低调做人,这才在历任官职上攒下些成绩,终至逐步爬到了如今三品官的位子。
    虽然户部礼部都是当侍郎,熟悉门道的却知道,礼部还是比专职管朝廷银钱的户部要更重要一些。
    皇帝,或者说太后在这个时候把他推上风口浪尖,让他顶替史恩管理花月会,他是没有想到的。
    这些天他闭户不出,与其说是远离纷争,倒不如说是让自己躲起来调整心态。
    不说还没有冒头的别的士族,就说何纵一府,这就不是他能顶得住的,这道圣旨固然是太后与皇帝对他的信任,但也压力重重。
    “方大人在屋里吗?”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方青雪心下一动,转头看去,只见门前站着个挎着包袱的穿着宫廷侍卫装的少女,浑身上下利利落落地,说话也利利落落,竟然是此前带了他进宫,然后跟皇帝在慈宁宫门口上演追逐大战的赵素!
    “赵侍卫!”
    方青雪走向门口。
    赵素走进来行了个礼:“方青雪,我奉皇上旨意,前来协助大人办差,不知大人可曾已收到传令?”
    方青雪默片刻,回了个半礼:“已知情。”
    说到这个,方青雪就更头疼了。
    昨日下晌他就收到消息,说是赵素跟何家起冲突,还闹到了乾清宫,皇帝把赵素给罚了。
    没多久宫里就传旨给他,说赵素将进入礼部成为他的副手,他是万没想到皇帝给她的惩罚会是这个,这哪里是罚她?分明就是罚他方青雪啊!
    早前赵素在茶馆里替他解围,他很感激不假,但他也没想到她居然骗了他,她故意误导他,使他以为暗算方渠的人是田堔,然后把一番内幕全交代了出来!
    当然事情的最后并没有给他带来麻烦,而且可以说还有了个好的结果,但是想到被赵素个小丫头给算计过,他心里总有点提防,总觉得这小姑娘来了之后,他的仕途生涯将会更加不太平。
    “那太好了方大人,我这是来报到的!”
    赵素笑眯眯地自报了来路。
    伸手不打笑脸人,方青雪再不情愿,皇帝的旨意,他也不能违抗。
    ——皇上也是,就算她脑子好用,并不是人们传说中的那么愚笨无知,那把她放到宫里充个数当个侍卫也就行了,为什么还巴巴地弄来他这儿呢?
    添乱。
    “替赵侍卫把隔壁的耳房收拾出来。”他硬着头皮指着院子东边的一间小屋。“赵侍卫,日后你就在那里处理公务吧。”
    赵素一看,他指的那屋子离他这间屋子呈对角线,乃是最遥远的一间屋子,一看就明白他这是嫌自己碍事。她可不是来打酱油的,是带着任务来的,怎么能让他把自己撇一边呢?
    探头看了看左右,便指着他这屋并排的另一间说道:“这间亮敞,我喜欢,我还是呆这吧。”
    说完她就跨门走进去,将包袱往桌上一放,坐了下来。
    方青雪跟进来:“赵侍卫,这是本官用来会客的茶室!”
    “茶室挨着公事房,多不方便,还是把茶室安排在东西两侧为好,如此才不会影响大人处理公务。”赵素一面示意花想容把架势铺开说道,“皇上下旨让我来协助大人,我选择离大人近一点的房间,也方便当差不是吗?”
    说话间花想容就已经把包袱里的茶壶茶杯,帕子坐垫什么的拿出来了,方青雪连语言都没组织好,赵素就已经成为了此间主人。
    旁边的刘惠讷然看着这一切,然后询问式地看向方青雪,方青雪只能摆摆手:“就听赵侍卫的。”
    ……
    方青雪出去后,赵素就没再见着他。
    到了时间她去往禁卫署,把已经去礼部探过的事跟裴湛他们说了,大伙商量了一下,觉得日常并没有必要八个人全涌往礼部,便说好两人一组,轮流陪着赵素过去。
    正说着的时候交班的侍卫回来了,裴湛看到梁瑛在其中,很是着重地看去一眼。
    梁瑛也看了眼他们,然后默不吭声地走入里间更衣。
    昨日皇帝把赵素他们全抓进宫,他也跟随回了宫,乾清宫里斗争得厉害的时候,他们这些人都在外面听了个一清二楚。谁都知道赵素他们八个根本没挨什么重罚,而这段经历使他们的关系又更紧密了。
    梁瑛挂好衣裳,目不斜视地在卯簿上画了勾,然后出门。
    时间尚早,他驾着马到了靖南侯府外,对着门楣上的大匾凝视起来。
    旁边小厮驾马陪了会儿,询问道:“世子,小的可要去叩门?”
    梁瑛垂目,片刻后又抬起来,向角门处扬了扬下巴。
    田堔那件事过后的靖南侯府保持着极为低调的姿态。基于那日赴过的饭局,靖南侯在朝廷审理何晟田堔时也曾被传去录过一回供,不过因为他未曾在何、田二人面前有只字片言的不慎之语,因此并没有牵连到他。
    不过因为余青萍突然间被撤职,靖南侯府还是呈现出了一种微妙气氛。即便是宫里并没有传出对余青萍不利的传言,外人从这件突发状况中也生出不少猜测,这些日子,靖南侯夫人每每出门归来脸色都很不好看。
    余青萍生母姚氏曲意奉承,也没见有好转,姚氏便掉头来劝余青萍,让她在靖南侯还有嫡母跟前伏低做小,温驯一些,无论如何,她已经到了该议婚的年龄,总还得靠靖南侯夫人来给她张罗一门像样的婚事。
    余青萍却左耳进右耳出,一日到头只顾看书练剑,既不出门也不串门。
    “姑娘,梁世子求见。”
    今日又在闷头练剑的当口,丫鬟提心吊胆地来通报了。
    第100章 是我自作多情
    “不见。”
    余青萍一剑刺向院中的靶子,飞身又拿起兵器架上一把刀,将靶子当头劈成了两半!
    “可是我已经来了。”
    已经由余青萍的二哥余慕安引进来的梁瑛立在院角的宝瓶门下,望着散落在地的两半靶子说道。
    余青萍回头,一脸的狠劲还没来得及收拾。
    余慕安道:“萍姐儿无礼,梁世子特地过来探访,你如何竟说不见?快收拾收拾,招待世子。”
    梁瑛侧首道:“不必客气,我随便坐坐就好。慕安兄有事可且去忙。”
    余慕安在他们之间看了两轮,便朝梁瑛拱手笑道:“那世子请随意,我手头正好还有点事,先失陪。”
    梁瑛目送他远去,收回目光看向余青萍:“我是正好路过,所以进来看看你。最近也没有你的消息,你怎么样?”
    余青萍淡然道:“就那样吧,还能怎么样?”
    说完她就转身往院外走。
    院子外头是个小花园,梁瑛跟着她走出去,说道:“我至今不知道你是怎么被撤职的,我听说那天赵素也在,而且她就是那天被提为御前侍卫的,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在前面的余青萍听到这里,脚步蓦地停了下来。
    梁瑛也跟着停住,凝眉望着她后背:“你是不是有事触怒了皇上?”
    余青萍像座石雕一样顿住没动。
    梁瑛便抬步走到她前面,低头看着她的鼻梁:“你无论心计还是头脑都强过她,不应该被她摆布得了,皇上也很英明,不可能听信旁人挑唆把身边的侍卫说撤就撤了,所以你肯定是有事激怒了皇上。这件事,能告诉我吗?”
    “梁世子,”余青萍抬头,“怎么被撤的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这么刨根问底地,是以什么身份在怀疑我?”
    她神色仍是冷淡的,而眉目里更隐含着一丝冰霜。
    梁瑛紧握双拳,在这番质问下默然未语。
    余青萍越过他,朝前走去。
    没走出几步胳膊却被后方抓住了,男人的力度大,这一伸手,她就被扯回了半个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