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素故意捏着嗓子请起安来。
    “不舒服?”陆太后百忙中恩赐了过来一记眼刀,“还跟我装小太监,这不挺好的吗?”
    赵素直腰:“您下了懿旨,我这不就是爬也得爬进宫来嘛。”
    陆太后白了她一眼。
    “策反的事有进展了吗?”
    “没呢。我试过了,我爹好像有点油盐不进。”赵素帮她递了枝花:“还有这几天家里出了点事儿,我那个姨妈原来不是好人,我刚把这事料理完。”
    陆太后接了花:“我就知道赵他这么多年不续弦,还留着个守寡的小姨子在府里,迟早得有事。”
    说完之后陆太后又不太满意地侧了侧脸:“你这办事速度也太慢了。”
    “我加油!”
    陆太后继续插花:“听说你把许谙的儿子打了?”
    赵素就知道绕不过这层。她看了看其余人。
    陆太后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看着人走光了,赵素才激动地一击掌:“太后!您真是太英明了,不接触这些古人还不知道,一旦接触,才知道他们有多傻逼!
    “那许崇竟然跟我说,将来我嫁过去,只能为他们许家传宗接代,不能干涉他的事情。他纳妾收通房,我得受着。还不能吃醋,吃醋他就要安我七出之罪!他这么能耐,他怎么不上天啊?
    “但是他姓许的不过是个靠祖荫的二世祖,就如此高高在上,能那么理直气壮地说夫为妻纲,出嫁从夫,这要是换成有点本事的男人,他还得找个佛龛把自己给供起来?
    “比靠祖荫,我赵家不比他许家强?比本事,他至今也没有什么建树,除了玩心计玩得挺溜,这家伙什么都不是,偏生这么自信!”
    许崇那日那番话,依旧让赵素很生气。
    以往看小说,总觉得古代就该是这样那样的,男人奉行他们的三纲五常,女人则被这套纲常所驯服,认命地照着千百年来的规矩在内宅忍气吞声,这很正常。有时候甚至会按照古人的思维来批判小说里的一些角色。
    可直到听许崇明明白白地把那番视女人为附属的话讲述出来,她才觉得字字句句竟像是针扎在皮肉里一样尖锐!
    在社会主义社会里成长的灵魂,怎么可能接受得了以许崇为代表的这些人的规矩?
    倘若她不是正好有个权大势大的爹,这婚事能有那么容易摆脱吗?
    就连事后许谙和庆云侯怒斥许崇的点,也只是说他欺负了“侯府的小姐”,而并未指责他思想不对。
    这么一来,陆太后执着于要保住花月会的心情,赵素就有了无比深刻的理解了!
    还是得改变世界!
    还是得自强!
    维护好花月会,保彰它能持续存在下去,比起重新开拓一条路来的确要省事多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陆太后就是这个前人。
    陆太后瞅她一眼:“瞅你那点出息!老天爷怎么就挑了你穿过来了?”
    赵素哈腰:“向陆总学习!”
    陆太后道:“说明你还是出门太少,应该多出去走走,感受一下世界的参差。像许崇这样的,手无权力,还得听他爹的,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不值得多虑。
    “而那些手上已经掌了话语权的人,想拿捏你,根本就用不着嘴上说出来。所以许崇这样的根本不值得我们在意,他的最大作用就是暴露出了当下世情的大致现状给你看。你把眼光放远点,格局放大点,重点放在那些能够左右规则的人身上。”
    “您说的对!”
    “摆到一边去。”
    一瓶牡丹插好了,赵素道了了声“好嘞”,甚自然地抱起大花樽,放到一边地上,又麻溜地回来收拾着桌面的枝叶:“要不是为了留在府里伺机策反我爹,我也不会老呆在家里的。”
    陆太后坐下道:“朝廷对于史恩的处置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现在果然很多人在嚷着要调人补上史恩那个缺。但是好像我爹在朝上提出了反对,皇上就顺势揭过去了。您说他们这是啥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怕万一我拿到了史恩被诬陷的证据,到时不好收场。”
    赵素略顿:“那太后您查到了吗?”
    “史恩被诬陷的证据查到,倒是意外查到些新东西。”陆太后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递出去的半途她又往回收了收:“话说你看得懂繁体字吗?”
    赵素无语:“那你别收我打工得了。”
    陆太后斜睨着眼,递过去。
    赵素快速地展开,看完之后眼也睁大了:“御药司买陈药入宫?他们不要命了!”
    “要不要自己的命不知道,想要史恩的命却是真的。”
    这叠纸怕有七八张,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御药司采办药材的相关这些人,利用陈药与新药赚得有三万两银子的差价,这笔款子流向目的的不知,但是在弹劾史恩的一笔账目里,却恰好有几笔分别来自陕西龙阳。
    “这肯定是他们搞的鬼!”
    “公堂上是讲证据的,可不能凭你一句‘肯定’了事。但至少说明,他们针对史恩,的确有着一套完整计划的。他们给史恩扣上了罪名,也就堵住了我的嘴——想得倒美!”
    “就是,他们还当太后是闹着好玩呢!”
    赵素麻溜给她摇扇子。
    第47章 她又进宫来了
    陆太后缓吸气说道:“不过皇上既然决定暂缓处置史恩,那时间上我们也没有那么急。眼下要做的就是先把史恩这案子查清楚,做到心中有底。”
    “那查得如何了?”
    “半个月前侍卫就接触到核心证人了,这就是他们传回来的。他们审问证人的时候,皇上的人大概还在查御药司的路上吧。
    “他太自信,觉得本宫既然在查,他到时候可以白捡现成的,但是本宫怎么可能让他占去便宜?”
    赵素由衷竖起大拇指:“陆总牛逼!”
    陆太后斜眼过来:“完不成任务把你赐婚给许崇!”
    赵素打了个激灵,自己人,要不要下手这么狠?
    她说道:“太后您想不想吃点啥?”
    “去做顿高丽人的烤肉来吃吧,炉子烤盘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边吃边聊。”
    “能不能吃点清淡的?”她怕再长疮。
    陆太后睨过来:“御厨做的那些饭菜还不够清淡?要吃清淡,我叫你来干嘛?”
    “……”
    ……
    皇帝案头上关于史恩的奏折已经有尺高那么厚,其中不乏请旨补缺的。
    但这些折子无一例外的连点翻动的痕迹都没有。
    相反,御书房外的院子里传来阵阵兵器交撞之声,晴光正好,皇帝正与亲军卫几个将领练剑。
    余青萍走到廊下,只见皇帝在以一敌四的紧张对战下气势如虹,一身利落又合身的武装包裹着他挺拔颀长的身躯,果断的招式使他看上去如同一条矫健游弋在云隙的骄龙。
    “禀皇上,韩将军来了!”
    四喜忽然扬起的声音打断了余青萍的注视,她扭头往声音来处看了眼,亲军卫指挥使韩骏正侯立在对面廊下。
    再看皇帝的身势,即便是听到传报,他也未曾受到丝毫影响而缓下来,一直到将四人围攻的局面硬生生刺出道口子,他才跃身跳出战圈,挽了个剑花后收住身势。
    “过来。”
    不过是低沉而平缓的一声传唤,却像是有镇压四海的威力,韩骏躬身快步到了他跟前。
    “皇上,郑福住在京城,据查几乎每日里都有人登门,他也与朝中有些宫员保持往来。苏葵出京采办之前确实到过郑府。
    “小的们又查过苏葵与郑福的产业,并没有发现添置什么大件。不过,在郑福府中的一本礼金薄上,却发现有御史田堔送的一对玉如意。”
    皇帝接过帕子擦了擦额,望着他道:“那就顺藤摸瓜,盯住田堔去查。尤其要知道郑福苏葵一党与史恩一案有无关联。还有详查御药司采办接触过那些药商,查出这笔差价的确切去向。”说完他微微停了停,接着道:“注意行踪,尽量抢在太后前面拿到些关键证据。”
    “是。”
    韩骏躬身领旨。
    皇帝将剑抛给四喜,而后解开外袍准备就地更衣。一抬眼看到廊下的余青萍,便将袍带又严丝合缝地系好:“有什么事?”
    余青萍心口一慌,把热了的脸垂下,走过来:“禀皇上,陈夫人那边早前捎来一句话。”
    “什么话。”
    “陈夫人说,她检查过医具,那把刀确实锋利。”
    皇帝手顿了一息,随后若无其事继续把衣襟捋平整。
    余青萍看了眼他,胸脯微微起伏:“皇上,那天赵素闯进陈夫人的医馆,必是蓄意为之。不知她可有冲撞皇上?可需要属下警告她,或者传旨给庆云侯?”
    皇帝接茶喝茶,稍顿后面向她:“医馆里的事已经过去好几天。陈夫人既是‘早前’递话进来,那为何直到现在才传给朕?”
    余青萍把身子躬向地下,咬了咬唇:“陈夫人递话进来的时候并未嘱咐此话很要紧,属下便未及时禀报。请皇上恕罪!”
    皇帝定眼看她片刻:“余侍卫看来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余青萍不敢出声,下唇都被她咬出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太后那边追查史恩一案有没有情况?”
    良久后皇帝忽然这么问道。
    余青萍正失语,四喜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跟前:“前些日子派出宫的侍卫昨日已回来了四个,探不到任何消息。太后也没有召见大臣。”
    皇帝蹙眉凝神:“能跟踪到慈宁宫的侍卫吗?”
    四喜略默:“太后身边的人都相当机警,要跟踪他们怕是不容易。”
    “只是不容易,并不是不能。”
    四喜垂首:“是。小的这就传旨下去。”
    皇帝说完也转了身,一看到还在原地站着的余青萍,他蹙眉道:“你还在?”
    余青萍再次紧了一下牙关,深躬着腰出去了。
    “对了!”走到门口的四喜这时候又倒回头来,“皇上,慈宁宫那边,太后刚刚又传素姑娘进宫来了!而且,素姑娘又在给太后做午膳!”
    皇帝拿剑的手停了下来。
    “在哪个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