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女人跟你们男人之间,就隔着道几百丈的天梯,我们高攀不上你们,连早就传开了、并不算秘密的时政要闻也不配知道,不配议论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根据我的经验,当你否认这个意思的时候,其实你至少有一半就是这个意思。”
    庆云侯愣了:“这话也是她教你的?”
    赵素脱口就要说实话,半路往亭子外头瞟了一眼,又改了个口:“如果是呢?”
    庆云侯的脸色不很好看,他握拳看着前方,眼中已经有明显的愠色浮出来了。就在赵素等着他将这个情绪推到爆发点之时,他拳头却又缓缓地松开,随后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也没什么。”
    赵素呆了!
    宁姨妈把原主往养废的路上走,手段并没有多么隐蔽,不过是仗着原主脑子不够用,又耳朵根子软罢了。但是邢氏她们几个固然碍着隔房亲戚而不好强行干涉,莫非庆云侯这个爹就真的一点也看不到?
    她这么问,不过就是想看看庆云侯是个什么想法。因为这跟陆太后交代的任务也不冲突,要想策反,她就首先得离他近点。
    结果就这?
    她脖子都生生探长了三寸,他一个金戈铁马叱咤沙场的威猛大都督就给她一句“没什么”?!
    赵素定看了他三秒,深深道:“父亲莫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姨妈手上吧?”
    “我能有什么把柄?瞎说什么!”
    庆云侯胡子外围的皮肤迅速变红,声音也忽然拔高起来。
    “那我怎么觉得父亲有点忌惮姨妈?”
    这是她瞎说吗?先前她才提到宁姨妈的时候,庆云侯就变了脸色,再后来面对她的假设,他也很快就表现出了不悦,按常理他不就得问责宁姨妈了吗?她就是再亲的亲戚,触犯了他这个侯爷的底线,他还能碍于情面容忍?
    但他偏偏就忍下来了!
    若不是有把柄在宁姨妈手上,这事也解释不了吧?
    “我忌惮她干什么?”庆云侯站起来,“你一天到晚尽犯浑!我不跟你说了!总之你别掺和朝上的事。还有,太后让你干什么,你也别答应!”
    “太后的话可是懿旨,我哪里敢拒绝?”
    “有我兜着呢,你怕什么!”
    庆云侯说完,便似身后有鬼撵似的,快步走了。
    赵素追到院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摸起了下巴。
    “姑娘!”
    正犯着心思呢,身后忽然传来震天价一道声音,把她震得差点原地跳了起来!
    面前花想容和云想衣好奇地站着打量她,花想容一只手还落在自己胳膊上方:“您在这儿看什么呢?”
    赵素没答话,拨开她俩,走回几步看了看院子里,只见先前在六角亭里外头伺候的四个丫鬟,如今只有小菊小兰以及一个叫彩霞的二等丫头在。她扭头跟花想容道:“你先别管我看什么了,去看看彩云那丫头上哪儿去了?”
    花想容也跟着扭头看了两眼,然后道了声“好嘞”,转身走了。
    赵素转过身跟云想衣招了招手,一路回到亭子里坐下。
    昨日赵素在府里出镜虽少,一番表现却是给各方留下了深刻印象,云想衣靠脑子吃饭,想的未免比较深刻。
    她在侯府混吃混喝了一年多,要是不出意外,她基本上还可以混个一年半载,但赵素从宫里出来后,她的这个“意外”就好像来临了!
    从前的赵素脑袋是长在别人肩膀上的,而且头脑十分简单,昨日闯祸被太后抓走,如果她最后落得个牵连侯府的结果是毫不让人意外的,但她偏偏出来了,还给太后做了饭!
    最最关键是,出来后的她既没有撒泼大哭,也没有喊打喊杀,还不慌不忙在庆云侯手下救了她们,以及还关心起了花月会……
    花月会怎么该是她会关心的事情呢?
    八杆子打不着啊!
    出于责任云想衣当时分析了几句,但心里还是不踏实。
    赵素为什么会像是变了个人,她想不明白,但凭她这番改变,日后八成不是几个话本子能打发得了的了,她得为自己的职业生涯提前筹谋。
    花想容来了后俩人交流了一下看法,正好赵素有传,便同往绮玉苑来。
    哪知道一来就见着赵素鬼鬼祟祟站在这儿!
    “方才侯爷来过?”
    她试探着问,方才分明看到了庆云侯一闪而过的官服,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尾随她爹。
    赵素看了眼她,想到她是个八卦精,便直接问她:“你在侯府住着,可曾听说姨太太和侯爷之间什么传闻?”
    云想衣张大嘴:“姨太太和侯爷?!什么时候的事……”
    “没什么时候!”赵素打断她,并让她噤声,“我就是问问,并不代表他们之间一定有!你就说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就是了。”
    聊八卦云想衣太在行了!
    她立刻挺直腰脊,放低声音,把早前对赵素的一肚子疑惑抛到了九宵云外:“具体的倒是没听说过,梅英斋与正院隔挺远的,侯爷那边把得也挺严,平常人想进去,除非有要事,再除非经过侯爷允许,没人能进去!不知姑娘听到什么了?”
    “我也没听到什么。”赵素摇头。
    她只不过是想到庆云侯既然闹着续弦,而宁姨妈就在身边,怎么就没有人撮合他们呢?
    云想衣看她片刻,得出结论:“姑娘有心事!”
    “这不明摆着嘛。”
    云想衣略想:“你说说,或许我能为你分分忧解解难?”
    赵素叹出来的气摆明了她不可能解决得了。但她忽然又问:“你进府也不少时间了吧?”
    “两年有余。如何?”
    特么的,宁姨妈居然让侯府白养了两年的闲人!
    赵素道:“我想重新读书习字,从明儿开始,你把读书习字给我安排起来。”
    “……”
    第23章 傻子开窍了
    云想衣惊了!
    “姑娘当真?”
    “肯定当真。刚才我已经让丫鬟们去收拾书房了,没别的事的话,咱们明天就开始。”
    这虽然跟陆太后下达的任务没啥关系,但是往长远看,想要化被动为主动,接受这个时代的文化,会写这个时代的文字,绝对是必不可少的。再说现成的女师,白白放着画什么美男图鉴,实在是太浪费了不是?
    听到赵素果断利落的话语,云想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再有心理准备,她也着实感到突然。
    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家里家外都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家伙,这是榆木疙瘩开窍了?
    别是耍着她玩的吧?
    慎重起见,她提出建议:“此事问题不大,但姑娘最好先和姨太太商量商量。”
    又是姨太太!
    赵素正色道:“云先生这话错了。这是我的家事,你是家父正儿八经请进府来教我学问规矩的,那自当听从命令行事即可,姨太太只是暂居在此代为照看我,别说我浪子回头你该高兴,就是我被逼着学,先生也该坚持立场才是。
    “而你现在却让我去取得姨太太的同意,难道是说姨太太平日对我的事情多加干涉了?”
    “……”
    云想衣空读了一肚子书,此刻哑口无言。
    赵素喝了口茶,扭头看起了梅英斋方向。
    与绮玉院隔着条穿堂的梅英斋里,正吃着晚饭的宁姨妈放下筷子。
    “这些话真是她说的?”
    “奴婢不敢撒谎。姑娘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居然在打听姨太太和侯爷。好在是后来侯爷走了,才没让姑娘问出别的来。”
    宁姨妈定坐了会儿,又古怪地看了眼彩云。
    彩云没来由地后退了半步,咬唇低下了头。
    “看来素姐儿越来越懂事了。”宁姨妈道,“难怪她能从宫里安然无恙出来,可见平日我的教导她都记在了心里。虽然说时常闯些小祸,作为我们侯府这样的人家来说,也无伤大雅,还是世道好,姑娘家就该如此,活得痛痛快快地。”
    彩云迷朦地抬起头。
    “你回去吧,别让人瞧出什么来。”
    打发走了彩云,宁姨妈立刻退去脸上笑容,看向旁边的乳母秋嬷嬷。“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
    秋嬷嬷走过来:“是有点不对!姑娘从前最头疼说到家务事的,家里发生了什么都懒得管,如今却突然转了性子,昨日不光跟太太打听花月会,今儿以又直接跟侯爷说上了——
    “真叫人担心,姑娘莫不是撞了邪吧?还是说,昨日在宫里让太后吓过头了?”
    “临门一脚了,别出什么岔子。”宁姨妈不安地站起来。
    “那就太不值当了,昨日姑娘还让侯爷续弦来着呢,太太在这儿付出了十二年的光阴,要是真落个鸠占鹊巢,那太太算什么?
    “把小姑娘抚养到这么大容易吗?要不是太太费心费力地护着,让大太太她们抚养三姑娘长大,三姑娘还不知怎么憋屈长大呢,侯爷也该记在心里才是!至于三姑娘,就更不该罔顾太太的恩情了!”
    一席话说得宁姨妈脸色也沉了:“这丫头素来听话,突然转了性子,一定是有人教唆的。——这两日大太太她们往绮玉院去了吗?”
    “大太太就是姑娘才回来的时候和三太太四太太护着姑娘回了房,后来倒是没去过。”
    “也没派人过去?”
    秋嬷嬷想了下,旋即道:“昨日晚饭后,大太太遣身边的紫苏随二姑娘往绮玉苑给姑娘送安神汤。二姑娘她们还留了好一会儿!”
    “果然如此!”
    宁姨妈想是悟透了什么,攥紧了手上的绢子:“这长房早就跟我不对付,当初为了素姐儿,邢氏还险些跟我起高腔,后来虽说没再生事,但她未必不担心我坐上这庆云侯夫人的位置,将来骑到她头上。挑唆素姐儿的,不会是别人,一定是这家里头的!”
    “这大太太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她一个隔房的嫂子,手伸到了小叔的房里,是该提防。”
    宁姨妈咬了咬牙。随即又动容:“是了,素姐儿先前还问过我珵哥儿是否置宅的想法来着,加上昨日她还未经过与我商量,就主动向侯爷提出答应他续弦,她莫非是早就被挑拨动了?”
    秋嬷嬷也慌了神:“那这大太太也太会鼓惑人心了些!”
    宁姨妈一屁股坐下:“别愣着了,多使点银子,把两边给我看严实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