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犹疑着抬起头来,而后便对上了陆柒冷锐的眼眸。
    “放心,我不请你替我解开。”陆柒漫不经心地撩开床边的帷幕,极力忽视掉那沾在帷幕之上的,浓郁的暧昧气息。
    但只是枉然。
    空气中残余的死亡气息和自己后颈上的临时标记相互应和,再三提醒他做下的“好事”。
    饶是再冷情冷性,陆柒到底也不似先前理直气壮。
    “……只是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阿元犹豫地上前一步,停在陆柒数尺之外,而后恭敬地低下了头。
    “他去做什么了?”陆柒沉默半晌,轻声道。
    “陛下在书房处理事务,”阿元想着近日冥主在朝中并未瞒着陆柒,遂斟酌着答道,“近日边界颇不安宁,陛下身为一界之主,自然少不得操劳一二。”
    操劳?他便是那样操劳的?
    陆柒面色再度一沉。
    “真是为难他,百忙之中还得抽出时间来陪我,厮,混,一,夜,”最后几个字,陆柒说得咬牙切齿,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厌恶之意,“还特意给我找来了这个,看来的确很忙。”
    “陛下不是那样的人——”阿元慌忙解释道,“陛下、陛下对我们和冥界子民,从来、从来都很好的!陛下近来身子不好,可也坚持事事亲力亲为。”
    陆柒亦知阿元此话非虚,只是此事实在叫人如鲠在喉,遂冷哼一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是的,不是的……”阿元不善言辞,此刻难免语无伦次起来,“将军、将军可想去看看陛下?”
    这话立时便戳到了陆柒的痛点,周身本已和缓的气势再度疯涨。
    “去看他,”陆柒语气异常平静,但在阿元听来,却是暴风雨前的死寂,“好啊。”
    阿元这才想起对方眼下的处境,顿时又讷讷不成言语,只好讪讪低头,准备替自家冥主“挨骂”。
    其实阿元心中也很是疑惑,昨夜乃是陛下生辰,冥主与陆将军回来时的响动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晓得二人气氛颇好,怎得一早起来,陛下便勃然变色,甚至重新给陆将军上了锁链?
    “阿元,你下去。”
    冥主的嗓音自门外响起,将阿元从不知所措中解放出来。
    只是宁霁玉的嗓音沙哑里带着明显的疲惫。
    阿元担忧地望了宁霁玉一眼,宁霁玉微一颔首,并不答话,直直向陆柒所在的方向走去。
    待到屋里只剩下他和陆柒二人时,宁霁玉方道:“将军醒了?”
    陆柒并未有所动作,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宁霁玉轻叹口气,在榻边坐下,伸手欲要抓陆柒的腕子,却被人不着痕迹地避过。
    “将军莫要生气了,”他也不管陆柒的反应,自顾自在他身边躺下,“吾有些乏了,今日罢朝,将军陪吾再睡一会好么?”
    陆柒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怎么,不上朝了?陛下不是于政事上一贯勤勉么?”
    “今天是——”宁霁玉下意识就要解释,却是被陆柒干脆地打断。
    “方才陛下身边那位红人,还在我这里说陛下是多么辛苦呢,”陆柒终是忍不住心里的气,阴阳怪气道,“近日边界不宁陛下累得很了,如今不上朝了,想来是都解决好了?”
    他说完才觉自己的话的确有些过分。
    作为一界之主,宁霁玉已经远远够格。从前在人间,帝王罢朝不过一念之间的事,而冥主日夜不辍,偶尔想偷一点懒着实算不得什么。
    毕竟,对方眼底一片青黑,一看便是许久不曾休息了。
    冥主虽无需睡眠,但处理这些事务本就极耗心力,加之如今坤泽的体质日益发作,他这般日日苦熬,撑不住自然是早晚的事。
    陆柒不是滋味地想,若是没有昨晚这档子事,眼下他只怕不仅不会呛声,还要心疼对方的辛苦。
    宁霁玉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艰涩地抿了抿唇,到底不曾辩驳什么。
    “陪吾躺一躺好么?”
    他虽这样说,实则并未期盼陆柒能有什么回应,直接闭上了眼。
    独属于战神的气息将他包裹在内,紧绷了许久的神志此刻得以稍稍放松。不顾陆柒明显的抗拒,宁霁玉将头向他怀里靠近了些,贪恋地汲取对方的味道。
    陆柒下意识就要将他一把挥开,但却在手碰到对方的脖颈时生生顿住。
    后颈的腺体分明如冥主的人一样冰冷,被触到的那一刹那,却烫得几乎灼人。
    不知怎的,心里的气莫名就消了一半。
    胸前的衣衫微微濡湿,竟是素日里清冷孤高的冥主,伏在他的怀里,无声地哭了。
    冥主便连泪都是与常人不同的冰冷,唯有双肩颤抖的细碎幅度,显出一点软弱无助来。
    陆柒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剩下的气也梗在喉咙里不能发作,但他也决计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如雕塑一般愣在原处,丝毫动弹不得。
    殊不知,怀里的人一面默默拭泪,一面想的却是……
    早知哭一阵这么有用,便早该这么做了。
    陆柒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直至对方稍稍平静,这才耐着性子问道:“好点了?”
    宁霁玉也不抬头,仍伏在陆柒怀里,闷闷道:“我惹你生气了吗?”
    陆柒嗤笑一声:“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