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脸色沉沉,是难得遇见的神情。
    小程嘴里的话拐了个弯,最后变成了:“火烧了哪儿?我的卧房没事吧?”
    顾宴道:“有事。”
    程陨之:“……什么!”
    这!
    怎么还烧到他身上来了?
    顾宴带他和风筝去看现场,程陨之站在一片空地上,望着那头人头攒动,正在处理搬运烧焦之后的东西无数。
    他眼尖地看出,这就是他曾经睡过的卧房,同样也是顾宴的卧房……现在落了个一地废墟,飞尘滚滚。
    程陨之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身边少主恢复过来,重新变回平静神色。
    招了人来,要他们好好查查,是怎么着的火,下人领命离去了。
    程陨之抹了把脸,略有些崩溃。
    谁知道不过是出门吃顿饭的功夫,睡觉的屋子就塌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你来的,都没有区别。”
    顾宴看出他心中所想,伸出手来,揽住程陨之的腰。手骨卡在他腰间,程陨之觉得又冰又硬,怪咯的慌。
    他平静道:“我大约知道是谁干的,等我腾出手,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但是在那之前,之之,我不放心。”
    程陨之仰起头,疑惑道:“什么不放心?”
    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也不放心你和别人说话。
    说自己“生老病死,人之常理”。
    顾宴敛眸,轻声道:“生老病死,非我等修士的常理;既然我们要逆天而上,便是要打破它。”
    程陨之道:“那你得活成个老神仙。”
    顾宴道:“但在那之前,起码先得改了之之的命。之之,可不能依着这常理走下去。”
    程陨之望着他,少主的容貌仍是他最喜欢的模样,就连眼底的冰霜寒意都加重几分,更是多了几分截阿仙君那副冰雪样的气势。
    他有种预感,若是放任心魔肆虐,在心魔境中发展壮大,那外头的仙君,绝对讨不了好。
    更别说他这个被困在心魔境中小小的筑基。
    他心里一突,觉得不行。
    程陨之反手一握,握住他冰冷手指。
    真的像雪一样,坚硬而松软,一种奇特而微妙的触感,冰的他打了个颤。
    程陨之放缓了声音:“那我该怎么走呢?”
    少主定定地注视他,托出一个方案:“……与我结为道侣,共享寿元。”
    程陨之又想起那天,顾宴站在城池的大门前,身着少主华服,发冠高悬,眉宇间染着光线折射下的靡靡色泽。
    正回忆着,程陨之思绪被打断。
    手又被人抓住,强制他不得不抬头,和另外一个人对视。
    顾宴:“为什么不一口答应下来?”
    程陨之哭笑不得:“这这,仙君,这哪是什么能一口答应下来的小事,又不是今天晚上吃烧鹅配梅花酒……结道侣,可是一件大事啊!”
    顾宴:“那晚上就吃烧鹅配梅花酒,之后……”
    程陨之:“好嘞!”
    顾宴:“……和我结为道侣。”
    话说了一半,小程快乐地接上去,直至人家把下半段说完,两人陷入寂静。
    程陨之:“……”
    “不是我没有——”
    顾宴:“你有。”
    他斩钉截铁地说着,张开手,将程陨之完完整整地拥入怀中。
    怀中人细细地颤抖了一阵,少主侧过脸,亲吻他的耳后。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了,”仙君委屈地,惆怅地低声倾诉,“这心魔境,也存在了好久好久,我想下手,但又舍不得。”
    程陨之的声音也跟着压低,他明明是清朗的声调,却也软的不可思议。
    “等我?”
    “等你。我那日,在镜中见你,便想到你身边。我在镜中看了十年,终于胆敢出面,寻你而来。之之却不见踪影,哪都寻不到,便生了心魔,每天问自己,是不是与你擦肩而过。
    你游历天下,走南闯北,最后陷入这迷雾城与幻境,于是我擅闯鬼蜮,激怒鬼王,谁知心魔反噬,构筑出这片心魔境。”
    他说的,无一不是现世的内容。
    然而程陨之听得一知半解,在他记忆中,顾宴中途仍然与他见过面,哪来的“到处都寻不着”?
    只不过现下,不是追问的好去处。
    卧房被烧毁,顾宴将漂亮道修和小童安置在偏房,做落脚休息之处,自己出门,要去追查纵火之人。
    风车紧张兮兮地抓住他的手,问他:“之之你——”
    他想问,等仙君回来,指不定就要将结为道侣这件事真正落实下来。
    但是有没有人问过,之之本人,到底想不想结这个道侣呢?
    程陨之明白他的意思,浅浅笑开,伸出手去,轻巧地摸了摸小童的揪揪。
    小童一路风里赶来赶去,头发凌乱不少。
    这下被程陨之逮住,愣愣地背过身去,让他给扎头发。
    道修手指尖软和,给他梳头的时候慢条斯理,就连垂落的衣衫上,也能闻到点轻幽的好闻香气。
    程陨之道:“自然愿意。”
    风车轻抽一口气,没说话。
    程陨之:“……反正是和心魔结道路,不关现世中的仙君什么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