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被啃食的坑坑洼洼的双臂无力下垂,落在地面上。
    他睁开双眼,视线失去了焦距:“哥……”
    抱着他痛哭那人抬起头,不敢置信。
    当看着他尚且残留有一丝神智的双眼后,欣喜若狂,眼睛通红:“阿弟!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是队伍里那对兄弟,长相有三分相似,性格却大不相同。
    弟弟低声道:“痛……也不痛了。”
    程陨之温声道:“师哥的术法定是有效的,可能是疼痛太久,产生了幻觉。”
    说着,他走到窗台前边,神情严肃,用力将窗户关的更紧些。
    见仍有空隙,他往地上抓了一手干草,干脆地塞进去。
    终于将红雾堵在外头,程陨之松口气。
    他回头,向师哥解释道:“刚刚我看红雾涌入,这位小兄弟反应就激烈了些,想来可能是红雾的原因。朋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他蹲下来,询问弟弟。
    对方怔怔地看着他,摇摇头。
    眼角落下清泪,他无声无息地哭泣起来,怎么也不敢低下头,去直视现实。
    他哥干脆一把蒙住他的眼睛,说:“以后你别出去,我去就好。”
    他拽住哥蒙在他脸上的手,用双手手腕遮挡。
    嘴唇蠕动几下,竟是将自己流进口中的鲜血吞咽了下去。
    随后,他松开手,声音嘶哑:“还是,还是我去吧……哥。”
    旁边一个老兄啜嗫道:“他饿坏了,就自己出了门,想找点吃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一整个晚上,都没什么人说话。
    程陨之在屋子里看护众人,而俞子帧出门去了最大的商行,看看能不能找些活计回来,大家分着干,挣些微薄的饭钱。
    他百无聊赖地捏住自己的手指,在地上画些清心去祟的符咒阵法。
    手指一抹,地面的灰便会被除去,逐渐堆积起来,露出清晰的划痕。
    抹去一层灰,底下还是灰扑扑的。
    程陨之丧失了复习阵法的兴趣,想着,要是顾宴在就好了。
    他从镜子里遇见的远方的朋友,天上地下第一人的剑修截阿,现在又在哪里呢?
    说不定回来后,发现他被大水冲没了。
    会来找他小程吗?
    第一人的力量,大乘修士的修为,应该足够破开这座城的结界,将他们救出去吧。
    漂亮青年浑身灰扑扑的,没了之前光鲜亮丽的模样。
    他将脸埋进膝盖里,沉沉地闭上眼睛。
    他从来没做过向别人祈祷这种事情,没有信仰,也就没有能够祈求的对象。
    师父会向天道祈求,说些不着边际的浑话,例如抱怨之之怎么还不长高,抱怨宗门里的米粮又见了底。
    师哥好像也有祈求的时候,但很少见。
    顶多有时候程陨之从他窗台下路过,踮起脚看见的一眼。
    而他小程,似乎从来没有祈求过,也不知道向谁祈求,就好像祈求这种事情会低人一头般,固执地不去碰它,也不去想它。
    现在想来,也就是个聊胜于无的慰藉罢了。
    还得自己去干。
    那就,求求他无所不能的大乘仙君顾宴。
    救救他们。
    ……救救他们吧……
    傍晚度过,俞子帧却还没回来,程陨之有些担心,一直瞅着那扇门发呆,直到身边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响起,就落在他身侧。
    程陨之扭头望去,发现是他们昨天救回来的人。
    他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见对方也坐下,才没跟着站起身。
    “你看上去好多了。”程陨之轻声道,冲他微笑。
    对方一愣,摇摇头,神色阴郁。
    那双手臂就像他碍眼至极又无可奈何的挂坠一样,松松垮垮挂在肩膀上,去不掉又无法眼不见,看着会绝望地想着,这辈子毁了。
    心中像被软刀子割着,慢,但是巨痛。
    程陨之没有看他的手臂,而是重新扭过头,看向房门。
    “你饿了吗?”
    对方摇摇头。
    程陨之也不勉强他,示意他凳子上的包裹里还有剩些干粮,是众人从牙缝之间省出来的。若是明后没有食物,尚且可以咬一点度日。
    若他现在肚中饥饿难忍,也可以来点垫垫。
    没想到他还是摇摇头,连句应答都不肯说。
    许久,在程陨之一边想师哥,一边分心看他情况的时候,对方终于说:“仙师,我们真的能离开这里吗?”
    他被吓坏了。
    就算现在在他哥的安抚下,表面正常了一些,但里面已然碎裂,无法修补了。
    白天的时候,他肚中饥饿,便偷偷告别众人,踩着房屋的阴影往城里走,想尽可能找到些残汁冷肴,就算是别人吃剩下的也没事。
    路上没有碰见人,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迷路,忽然,对面走来个人。
    那个时候,那个人多正常啊,穿着端正的衣裳,脸上手上也没什么血腥的气味。
    就像他们一样,是个误入的过客。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回过身冲那人的背影道:“你好,我想问问,这城中……”
    说着,对方转了过来。
    露出血红的眼睛,和沾满血丝的长牙。
    再后来的事情,他受了太大的刺激,竟然已经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