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像旅人从沙漠走过,往前伸手抓住的最后一棵细弱绿植。
    顾宴低沉的嗓音,仿佛在吟诵着诗歌:“……是我的陨之。”
    不像个人,而像说一只鸟,被抓握至手心,关在笼中。
    程陨之疲倦地叹口气:“牙对牙,血见血,本身便是对等的惩罚。阿宴,你有些过头了。”
    顾宴却坚持:“是我的错。不应该割下他的耳朵,而该割下他的嘴。”
    叫他永世说不出话,截阿仙君沉默地思索。
    程陨之骤然看他:“你……”
    却见一只手,从上至下,蒙住他的眼睛。
    程陨之话没说完,便被遮挡视野,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漆黑。
    顿时,没有一丝光能穿透那只手的封锁,进入他的眼里。
    程陨之大为震惊:“你这是做什么?”
    顾宴低头,很轻地啄了口他的唇瓣。多么依恋,轻轻地磨蹭,不敢深入,又眷恋地四处徘徊。
    程陨之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他张开唇,接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
    大海波涛汹涌,码头仍在不停地上下人。
    中樟海岛没有宵禁,因此还存在着极为热闹的夜市。
    新鲜的海鱼被运送上岸,还有路过的修士在讨论召开大会上那金光闪闪的“鱼群震海中樟长卷”。
    一道暗影从码头疏松的木板底下游过,轻轻甩起一小道水面波纹。
    搬运工还在说话,要将船上的箱子搬至角落。
    路过水边,有些累了,就将肩上的木箱卸下,斜斜倚着,勉强喘口气。
    在凡人眼里,他们是幸运的,因为能被仙师选中,上仙岛来做工。
    但在仙师眼中,他们无论如何都只是讨饭吃的凡人罢了。
    继续搬时,他隐约听见一番话。
    有人在说:“你上次急什么?”
    停顿好一会儿,才若有若无地轻笑。
    不绝如缕,笑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搬运工甚至能想象到,说话这人眯着眼睛微笑的模样:“你可真贪吃。如果不是我制止,你是不是要将那人的胸膛全部掏空了,才肯吃的满意?”
    “……”
    “毕竟是个道修,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你倒是留意点。不过大能基本都走了,你叫你父亲再忍忍,别多事,等披上人皮,就能跨过仙君留下的屏障上岸了。”
    “……”
    “吃个凡人过过瘾?也行,这个偷听的怎么样?”
    搬运工心中大骇。
    还来不及后退,大声呼喊救命,便觉得胸膛一紧,被人扣住脖子,呼吸不得,涨的他脸呈猪肝色,很快就断了气。
    那人随手把尸体扔进水里,若有所思:“或者,等你万千同族醒来,再闹也不迟。”
    他柔声说:“怕什么,这座岛,迟早会回到你们手里,用不着怕这些道修。”
    在远处明灭的灯火下,有光照到他的小半张脸。
    照到头上冠的银光闪闪“玄天宗”发饰。
    第36章
    万众瞩目的仙门会正式开启,但凡岛上人有空闲的,总会想方设法跑去观看比赛。
    于是仙门会入场门口不再冷清,不少小吃街的凡人将自己的推车拉来,卖绿豆汤的,卖糖葫芦的,卖冰粉之类乱七八糟的,都统统聚在了一块。
    搞得执法堂弟子不得不带上佩剑,站在门口维持秩序。
    程陨之抽到的是第二天下午场,整个第一天都不关他事儿。
    但事实上,他就算是想起也起不来。
    昨个儿夜里,他家郎君就跟吃了火药似的,格外浮躁,惹得他也没好下场。
    白天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他竟然还能看见阳光!
    程陨之艰难地翻身,扑在大块软枕上,长舒口气。
    他从床头翻出自己的选手令牌,眯着眼睛,对着阳光看上边细腻的雕字。
    忽然间脸色红的紫的连番变化,最终定格,像是想起了什么。
    顾宴从外边进来,手里端了个托盘,步履移动间,竟有些微妙的心满意足感。
    程陨之撇头瞧他,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见他神情舒展,不由扭过头去,对着墙自闭。
    一边自闭,一边轻声嘀咕:“这墙怎么灰不溜秋的,是不是掌柜十年没刷漆了。”
    身后那人坐在床边,床沿微微下陷,程陨之没控制住自己,顺着下陷的力道往后一仰,被一条手臂结结实实揽住腰肢。
    他敏感地打了个轻颤,被顾宴捕捉到。
    程陨之没动弹,任凭顾宴长长的鬓发垂下,在他脸颊边轻扫,带起轻微的痒意。
    他眯起眼,似是被窗外阳光刺激到流泪,有细小的泪珠从眼角流落。
    顾宴沉沉地看他,忽然低下头,想抿去那点水。
    程陨之骤然偏头,把他推开:“阿宴,你瞧那边,窗户那有只鸟!”
    原来搁这儿琢磨鸟什么时候飞走。
    顾宴没回头,把手里的瓷碗递给他。
    程陨之接过,看都没看就倒进嘴里,吃了口后回过神,惊讶道:“冰粉?”
    “你之前说喜欢这个。”雪衣公子温顺地看着他。
    是很早之前,程陨之在镜子里遗憾地说,他喜欢吃街西头那家的红糖冰粉,但是不卖了,着实有些遗憾。
    顾宴道:“可惜不是你最想吃的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