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枝小而细,甚至有点滑稽。
    然而顾宴一点不在乎这根“小剑”多可笑,他接过来,握在掌心,掌心宽大而平整,是修剑的好料子。
    程陨之敏锐注意到虎口有常年握剑的厚茧。
    雪衣公子示意他们,往后站站,细细溪流般的灵力从他身上涌出。
    凡人的肉眼无法看见灵力动向,而在那一刻,程陨之似乎从他身上看见了威力巨大的神像虚影。
    天神凛凛,居高临下,神像抬手,虚虚下压。
    下一刻,他静悄悄地冲着不远处石雕假山挥去。
    静止一瞬,那石雕假山化为齑粉。
    这下没人敢说什么,王老爷瞪直眼睛。
    他打了个磕巴:“……您这——边请。”
    王富贵给他们安排了一件上好的客房,朝南,阳光正好。
    房内摆设精致,程陨之绕过屏风,看见最里面的软榻被挂好床帘,被褥整整齐齐,看上去精致又暖和。
    他啧啧道:“只有一张床,我俩挤挤,还是去找王老爷再加间房?”
    顾宴沉静道:“一张床也无碍。别去麻烦人家了。”
    要不是他表情无辜,程陨之恐怕就要相信,只要一间房的话不是他说的了。
    程公子宽容了这点小心思,大大方方往软塌上一坐。
    他敞开手臂,拍了拍被面,发出软和的轻微闷响。
    顾宴顺着他的动作,跟着慢慢坐下来,坐在他身边。
    说实在的,程陨之头回这么心平气和,与一位年轻郎君坐在同张床上。
    坐的这么近,手臂隔着宽大袖袍,几乎挨在一起。
    没什么别的动作,只是看着他光洁的下颌,就有些出神。
    程陨之摸摸鼻子收回视线,往后一靠,正好卧倚软枕上。
    他道:“我不和你计较骗我的事情……嗯?阿宴已经元婴,不考虑开个山门吗?”
    “我有自己的洞府,平常便在里面修炼,甚少出门,”顾宴答道,“没有弟子,也没有别的洒水童子,就我一个人。”
    程陨之着实惊讶:“就你一人?”
    “是,”雪衣公子颔首,“所以,陨之要不要随我回洞府……好好住段日子?”
    话说的隐晦,但程陨之完全能听懂。
    顾宴也知道他能听懂。
    ——他在邀请他进入他的领地。
    意料之中,程陨之摇头:“不了。”
    他笑容明媚,似乎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我志在走遍四方,等好地方都去完了,再考虑定居吧。”
    顾宴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王大富贵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一面叫人去请大仙师,一面喊来住进客房的两位公子前来共进晚餐。
    他想着,无论谁能抓住那只鬼,都是好事嘛。
    再说……这边只要五百灵石呢!
    他想到这里,打发下人去请他们来用晚餐。
    程陨之为主人家的款待道谢,下人告辞后关上房门。
    他重新坐回软塌,穿好鞋,整理衣袍的空档里,思考一番。
    他怎么就忽然睡着了?
    小睡一刻,的确舒服的过分,浑身骨头都被养酥了,只想伸个懒腰后继续埋进被窝里,再呼噜呼噜地打个盹。
    手臂上微热的温度已然不再,程陨之听见敲门声,甚至没反应过来。
    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新晋的自家郎君呢?
    青年披好万年不变的雪青外袍,推开门,撞上回房的顾宴。
    “正好,”他笑意盈盈,也不问顾宴去哪里了,“王老爷喊我们吃晚饭呢,我正想叫你。”
    顾宴轻揽,房门在身后缓缓关阖,发出不重的扣拢声。
    他静静道:“我刚才出门查看一番,忘了叫醒你。”
    程陨之仍然笑着看他,落落大方摊开手,丝毫不为自己贪睡找理由,以至有些理直气壮:“说说看,有什么线索?”
    王富贵的宅子,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那些盆栽、绿植草木和假山,都有着自己的作用,而大宅自带的厢房等建筑,则有聚财的功效。
    照理来说,对于王富贵这样的商贾世家,要招财是能理解的。
    但这招的“财”未免过于强运……且浓厚。
    顾宴:“如果一种东西,它使人招财,强身,耳清目明,会是什么?”
    程陨之想了想:“那绝对不会是仅用阵法就能做到的效果。”
    他们对视,青年缓缓道:“天生灵力。”
    天生灵力往往来源于未开蒙的凡人孩童,而修士一旦开始用灵根修炼,就会逐渐失去它。
    然而呈化这段时间……或者说这些年,都没有小童离奇死亡的事出现。
    “而且,他们快灵体化了。”
    天生灵力聚集浓厚的地方,很容易将无力抵抗的人和物灵体化。
    在这“强运”的阵法里浸染多年,里头的石头啊土块,恐怕都变成了灵体化的状态。
    一般情况无碍,凡人也看不出区别。
    然而一旦遇上魔修,那可真是烤了半熟的孜然肉,香的很。
    想到这里,程陨之无言半天。
    他摇摇头:“我还以为当今魔修连个吃饭活计都找不到,还得生啃别人家桌子腿。原来啊,是上一个胆子不够大,这次倒来了个胆肥的大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