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只是垂眸看了人一眼。
    后者颤颤巍巍抬头,虽没听见声音,但愣是从这眼神中明白其中含义,慌里慌张道:“祁大人是在友兴街晕倒的,下官收到消息后立马就赶了过去,已经喊了大夫,正在里头瞧着呢,进去好一会儿了还没出来。”
    这人在旁边不停的说,季思没出声只是继续加快步子往前走,到祁然房前时,院子里围了不少人,崔灏靠着柱子,眉头皱的死死的,听见脚步声回头,瞧见来人便迎了上去。
    “季大人。”出声道。
    季思有些心慌,指了指禁闭的房门。
    “还不清楚,”崔灏摇了摇头,“等大夫出来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听当时其他人说,有些发热。”
    发热。
    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季思心下一沉,各种情绪充斥在他脑海中。
    房门突然咯吱一声打开,白发苍苍的老大夫从屋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崔灏忙问。
    老大夫将白布扯下,抚了抚胡子,叹了口气摇头晃脑道:“大人起了热,呼吸紊乱,脉搏微弱,刚刚还吐了不少血,的确是染了疫病,幸好有练武得底子在,还吊着一口气,不过这病没方子下药,也没几日活头了……”
    他话还没说完,瞥到一旁季思凶狠狠的眼神,像是被人剩下的话不知怎么的就出不了口,只好改了口说:“总之这处不能近人了,会染上疫病的。”
    崔灏挥了挥手,让人把这大夫送了出去,再回身时,季思走了过来,他有些着急,张了张嘴想出声,崔灏连忙出声制止,“季大人这伤还痊愈,还是别出声的好,免得落下病根,来人,拿纸笔来。”
    下人很快就送上了纸笔,季思接过写了句话又递了回去。
    崔灏垂眸看了一眼,询问:“这位岑大夫是何人?能有法子吗?”
    岑于楼和他的关系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季思只好换了个说法。
    【故友】
    “故友?”崔灏重复了一遍,却也知晓不应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我去让人把这位大夫寻来。”
    崔灏出了院子,其他的官员为没法久待,纷纷忙碌了起来,刚刚还拥挤院子一下显得空荡荡的,季思松开握的紧紧的拳头,抬腿进了屋子,屋外得天色有些暗了,屋里头没点灯,显得有些暗,窗棂打进来的光微乎其微,空气中弥漫着股苦涩的药味,祁然躺在床上,身上只穿了单衣,双颊带着病态的红,额前出了不少细汗打湿了鬓角,顺着下颚轮廓流进衣襟中,胸腔起伏缓慢,仿佛一眨眼就会归于平静。
    季思放轻了动作,缓缓走了过去,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目不转睛得盯着床上这人,随后小心翼翼的跌坐在床栏边,伸出手替他抹去冷汗。
    这人像是陷入了梦靥中,唇线紧抿,眉头皱的死死的,呼吸都变的急促。
    好累。
    从未这么累过。
    季思就这么看着人,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的干干净净,脑中什么东西都想不到,空荡荡的,连带着他的心,连带着他这个人,像只离了水的鱼儿,连喘息都用了全身的力气。
    崔灏动作很快,没多久便把岑于楼和那个叫初一的少年带了过来,他踏进屋里的时候,瞧见跌坐在地上季思,脸色一变,急忙跑了过来担忧道:“季大人,你不舒服吗?”
    直到听见声音,季思才渐渐回过神,脸白的跟张纸似的,比床上昏睡的祁然更像个病人。
    他摇了摇头,看向崔灏身后的岑于楼,眼神亮起了光,急忙撑着床栏起身。
    岑于楼走了过来坐下放下药箱,没有察看床上的祁然,而是拿过季思的手,垂眸替他把脉,语气淡淡地说:“急火攻心,郁结在心,侍郎大人再不注意些,不染上疫病也得为了其他病倒下,白白糟蹋自个儿身体。”
    两人虽相识时间不长,却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季思也没动怒由着他把脉,等他一身毛病被指出的差不多,岑于楼才从药箱里掏出了脉枕,神色凝重的替祁然把脉。
    众人摒住了呼吸。
    时间一点点流逝。
    祁然从小学武,身子骨早早的练了起来,极少生病,连汤药都吃得少,这次疫病来的猛,明明处处小心却依旧染上,他其实能感觉到自己身在何处,也能模模糊糊听见些声音,可眼皮格外重,身子像压了座山,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人被落在了山顶,用尽了全力都再做无用功,急的满头大汗,却未有丝毫改变。
    “祁然。”
    “祁然。”
    “祁然。”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飘荡,荡荡悠悠的传进耳中,随后身体被人推了推,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祁然猛地一下睁眼,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被风一吹,微凉湿润。
    周遭的景物有些熟悉,更多的是陌生,他动了眼睛,入眼的是桌椅,笔墨纸砚,墙上挂着的是一幅幅大家之作,最前方的桌上放着根戒尺,是宫里老师用来惩罚没完成功课的学生的,但事实上一群皇子皇孙,谁也没胆敢用,一直以来也就是个摆设而已。
    他动了动脑袋,视线最终落在了身旁的少年身上,那张脸祁然特别熟悉,有无数的夜晚,都是回忆着这张脸缓缓睡去,眉眼是如何,唇角上扬的幅度是如何,包括生气时的表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