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嫁妆,我凭什么和他要!”
    “那你又凭什么和我要?”周姨娘从炕上蹦下来,叉腰瞪眼地骂:“没良心的贱种,我能指望你什么?果然娶了夫郎忘了娘,难道是他教你来榨我的?”
    “姨娘别往我夫郎身上泼脏水!你只当我不知道...”齐鹤唳苦笑着站起身,“你心疼你哥哥,怎么不知道心疼你儿子呢?我不愿跟你算这些,可舅舅舅妈上门来,只须叫你几声‘姑奶奶’、说几句拍马屁的话,哪次没有三五百两地拿去?”
    周姨娘瞬间收了声,齐鹤唳用一双漆黑的眼眸冷冷地瞧着她道:“我以前没什么花销,偶尔用月钱买些东西,你发现交上来的钱少了,就像审贼似的问我... ...我如今求你借钱,也是正经用处,你不肯给就罢了,说这一车酸话有什么意思?”
    他迈开腿走进昔日住的侧屋,打开衣箱将自己的东西囫囵堆了进去,江梦枕送来的金银项圈和齐凤举的香囊被收在最底处。他提了箱子出来,见炕桌上别别扭扭地放了五十两散碎银子,周姨娘已不在屋里了。
    齐鹤唳怒极反笑,这些人当真是把他的自尊丢在地上反复地踏!但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还是咬着牙伸手拿了,碎银拿在手的感觉和火一样地烫,他的尊严、他生母对他的情义,就只值这五十两银子!
    齐鹤唳揣着五十两出门转了一圈,给岳父岳母买了几样东西,把手里的钱全都花了,还是觉得无比寒碜,他左思右想,又把心一横,咬着牙去找齐老爷。
    齐老爷听了他的来意,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遍,这好像是他这个儿子第一次主动向他要点什么,齐鹤唳以前总是沉默的,即使受到不公平的对待,他也宁愿自己忍着、咬着牙不出声。
    齐鹤唳笔直地站在书案前,“我知道府里的内务都是太太负责,这笔银子就算我向老爷借的... ...我可以写借据。”
    齐老爷犹豫再三,心怯侯府的威势,终是点头答应,“罢了,也不必写什么借据,这些家业以后还不是你们的。”
    齐鹤唳执拗道:“要写的。”
    “随你吧,还有事吗?”
    “确实还有一事,”齐鹤唳思忖着说:“如今我已经成婚,想去外面谋一份差事...”
    “你又不会读书,走不了科举仕途,能有什么好差事给你?”齐老爷不耐烦地打断他,“若去做什么应天府跑腿的小吏,或者京兆尹门下的捕快,你还是趁早给我待在家里,齐家丢不起这份人!”
    在齐老爷眼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只有读书做官一条路,才是青云大道,齐鹤唳出门学艺的成果,齐家根本没人在乎,功夫再好也不过是一粗蛮武夫而已。
    在他父亲眼里,齐鹤唳只配去做小吏捕快,他紧抿薄唇,脸上如同被劈头打了一个耳光,热辣辣地烫。这时,齐雀巧推开书房的门,兴高采烈地说:“父亲,晓风去吏部当差的文书批下来了,正六品主事!幸亏您...”
    她忽然瞥见齐鹤唳站在一边,神色不愉地问:“你来干嘛?”
    “无事,我告退了。”
    齐鹤唳旋身走了出去,齐老爷略有些尴尬,他一名正二品的礼部尚书,给儿子安排个官职不过是抬手的事,只不过觉得齐鹤唳没前途不肯上心罢了。但他转念一想,林晓风是探花,齐鹤唳又是什么东西?于林晓风,他是“举贤不避亲”,于齐鹤唳,他又是“任人不唯亲”,这才是不负皇恩的好官呢!
    回门这天,江梦枕起了个大早,换了一件显气色的绯色衣裳,仔仔细细地打扮了一番。
    青衣小婢端上了各色精致早点,他坐在桌边用香茶漱了漱口,吩咐道:“去找找二少爷,别误了时间。”
    昨夜齐鹤唳仍没有睡在这儿,只晚饭后来陪江梦枕坐了一会儿,待他困乏了,便自觉走了。“我哪儿知道去何处寻他,难不成在通房屋里?”碧烟撩开门帘,正要吩咐小幺儿们去找,却见齐鹤唳已经站在院中,衣角肩膀被寒露沁湿一片,不知道伫立了多久。
    “既早到了,怎么不进屋?”朱痕从碧烟身后闪出来,拉着他往屋里拽。
    “二少爷来了,可用早点了吗?”江梦枕向他微微一笑,今日回门他不想在父母面前表现出与齐鹤唳的不洽、令二老担忧,所以主动示好给了个台阶,他见齐鹤唳仍穿着那件绣鹤的靛蓝衣裳,不由又问:“你怎么还穿着这衣服,三天都没换吗?”
    “穿着舒服,舍不得换。”
    齐鹤唳有些拘谨地在桌边坐下,江梦枕给他夹了一个糯米小点放在小碟中,齐鹤唳受宠若惊地咬了一口,连道“好吃”,成婚三日,二人间为了回门归宁,才暂时有了点小两口的模样。
    院子里传来人声,碧烟进来回话道:“老爷让人送来了几箱子礼物,我让人都装上马车了。”
    “公公真有心了,回来后我亲去道谢。”
    江梦枕脸上露出笑意,碧烟也为他开心,他们谁也不知道齐鹤唳的袖子里揣着一张给父亲的借据。
    江梦枕的回门礼自己出了一份、齐老爷出了一份加上齐家原来那份,看上去颇为丰厚,江碧城夫妇一见便放了心,直以为齐家吃了上回下聘的教训,不敢再慢怠江梦枕。江家的回礼照样是双倍地奉还,江碧城夫妇在钱财上是极厚道的人,向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