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齐鹤唳沉声叫他,“你若是不肯去,那我就自己去说。”说着抬腿就要出门。
    “且慢!”齐凤举急切地拦住他,“我知道父母往昔处事不公,但大哥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大哥屡次护我帮我,我没忘。”齐鹤唳很慢地说:“可这件事不一样... ...我没对梦哥哥说,而是先来问你,已是顾着兄弟情谊了。”
    “此事阴错阳差,我也并非有意,你现在跑去告诉他真相,岂不做实了我欺瞒的罪名?让我以后还怎么见他呢?”
    “可是我...”
    “我知道你亦对梦枕有心,像他那样的人,你喜欢他,也并不奇怪。但你离开的这几年,我已与他互相有意、两心相许,晋王妃同父亲早就许下口头之约,只因我备考科举,怕成亲后分了心,才拖到现在。明年便是大比之年,江陵侯夫妇也要上京来正式订亲,你现在翻出这件旧事... ...除了令他为难之外,又能如何呢?”
    是啊,又能如何呢?难道江梦枕知道了这件事,便不要齐凤举转而嫁给他?就算江梦枕同意,其他人也绝不会答应,况且江梦枕怎么会愿意呢?如果他愿意,就不会那样明显地疏远他;如果他愿意,就不会拒绝他却和哥哥一起去灯市。
    谁会舍璧玉而就瓦砾?绷着的一口气一下子散开了,自卑自厌如乌云般吞没了他,齐鹤唳觉得自己宛如跳梁小丑,竟妄想破坏这桩佳人才子、珠联璧合的完满姻缘,他恍然意识到,无论他多么喜欢江梦枕,与江梦枕相配、和江梦枕“互相有意、两心相许”的人,一直都是他哥哥。
    “大哥,你的香囊,当年我并没有帮你送去,我有私心,你别怪我。”齐鹤唳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们这就算...扯平了吧。”
    “我不怪你,你也...别怪哥。”少年郎幽深的眼眸中似乎有晶莹闪烁,齐凤举心中有愧,垂了头不忍再看。
    齐鹤唳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最珍惜、最想要的人,如今也被大哥占去,世上的事哪有什么公平可言?有的人生来便什么都有,有的人拼尽全力、还是一无所获。
    “求你以后好好待他,好好待...江公子。”
    青石地砖上似有水迹,齐鹤唳转身大步而去。他在元夜时还想着和大哥、和所有人去争去抢,但今天齐凤举的话让他倏然顿悟——他根本就没资格去争抢,只有拱手相让。
    第20章 忧思成疾
    转过年朝廷便要开科取士,齐府连春节都没有大办,生怕亲友往来嘈杂,耽误了齐凤举温书复习,才名满京华的齐大少爷是状元楼中呼声最高的考生,齐老爷与齐夫人也都盼着他拔得头筹、连中三元。
    可齐凤举近来日日神思不属,正月里,齐老爷延请来的老先生连叫了他三次,他竟仍在发呆,老先生以为他恃才而骄、故意拿乔,恼得拂袖而去。齐凤举带着礼物亲自上门致歉,又被气性大的老先生隔着门大骂:“难道这天下宇内竟只有齐大少爷一人识文断字?还真以为状元是你囊中之物了,也太轻狂了些!老朽倒要看看,齐大少爷这一科是个什么结果!”老先生的同侪、学生都涌出来看热闹,令齐凤举好生难堪。
    丧气地穿过正院游廊,正听见他母亲与几个相熟的贵夫人闲话。
    “我家小子也日日在家念书呢,他若争气靠自己考中个进士,就不用我家老爷再去花钱捐官了...只是上京来应试的学子人才济济,这又谈何容易?”
    “要说教子有方,谁比得过齐夫人呢?大少爷就是天天躺着睡觉,也比我们几家只会临阵磨枪的臭小子们强多了!”
    齐夫人被人一捧,立刻飘飘然起来,笑道:“要我说,考个进士又有什么意思?必要金榜题名、骑马游街,才不枉费十年苦读。”
    “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知道你家大少爷是必中的?那这话来臊我们,只等着你家请状元宴罢了!”
    齐凤举忽然有些喘不过气,他抬手扶住窗棂,听见里面齐夫人又说:“到时候我家还不止这一件喜事呢!前年,晋王妃托人帮我家老爷升了官,你们还问我为何她肯如此出力,实话告诉你们,并不因为我是她姨妈,而是为了她的亲弟弟。”
    “我们两家虽已互相有意,却一直没有正式下订,白拖了这几年,你道是为何?还是不因为我家凤举尚未出仕、是个白身,生怕辱没了她弟弟?待到我儿高中,他家必定再没话说,到那时候,我儿不止是新科状元,还是侯府的贵婿、王爷的连襟了!”
    齐凤举脑袋中“嗡”地一声,众人的期待、科举的压力已令他极为不安,他唯有自我宽慰,就算这次不中、大不了三年后再考,等江陵侯上京敲定两家婚约,至少能完成一桩心愿,可齐夫人的话让他惊觉——如果这次考不中,不止有无数人等着看笑话,连婚事也要告吹!
    齐夫人的贴身丫鬟掀帘而出,见齐凤举脸色惨白地站在廊下,不由问道:“大少爷,怎么不进屋去?”
    “不了、不了...”齐凤举倒退了几步,摇着手道:“我、我还要去念书。”
    丫鬟抿嘴一笑,“诶呦呦,您还要念书,别的读书人可真没有活路了!”
    齐凤举背上都是冷汗,被乍暖还寒的穿堂风一吹、透心地冷,他真想大声怒吼:你们再这样说,才是不给我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