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几步,只听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他转头一看,见齐鹤唳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头发衣服上已落了雪,江梦枕蹙眉向跟在他身后的小厮道:“秦戈、吴钩,二爷半年不在家,你们就不会伺候了?还不去取伞来。”
    两个小厮陪着笑却不动,齐鹤唳不以为意地说:“不必,这点雪不算什么。”
    江梦枕叹了口气,他实在猜不透齐鹤唳心里想的是些什么,只得上前两步自去帮他遮住飞雪。
    “我听人说,受过伤的人,最忌寒气入体,伤虽好了,以后也要多加保养才是。”齐鹤唳清健颀长,江梦枕比他矮了一头,伸直了胳膊才把伞罩到他的头顶,此情此景令江梦枕忽而有些恍惚,不由慨叹道:“...鸣哥儿竟长得这样高了。”
    鸣哥儿是齐鹤唳的小名,江梦枕十四岁来到齐府时,他只有十二,长得又瘦又小,在他嫡出大哥齐凤举身边站着,直似书童小幺儿。
    齐鹤唳那时被养得只会胡玩,身上的衣服鞋袜都湿透了也没人管,江梦枕俯身用手帕擦干净了他脸上的雪泥,这孩子看着连十岁也没有,倒也不必避嫌,便笑着说:“二少爷怎么玩得花猫似的?跟你的老嬷嬷呢?这衣服湿了又干,是要做下病的,你且跟我回去换换。”他见齐鹤唳站着不动,又道:“别怕,我不是坏人,是你家请来做客的,现住在听雨楼那边。”
    齐鹤唳吸了吸鼻涕,仰着头道:“我知道,你是江家的‘观音’。”
    江梦枕笑了笑,只说:“我倒是姓江。”
    齐鹤唳好似脖子冻僵了似的仍盯着他,“她们说你以后会是我大嫂,是真的吗?”
    江梦枕还没答话,后面跟着的丫鬟们倒先笑开了,忍不住打趣:“二少爷的消息倒是灵通呢!”
    “混说的话,长辈的玩笑而已。”江梦枕瞪了她们一眼,一手打伞一手牵着齐鹤唳走在飘雪的小径上,“你嫡母是我姨妈,姨妈再三请我来做客,盛情难却、因此才在你家住下。”
    “哦!”齐鹤唳低头看着雪地上踩出的一大一小两双脚印,鼻端都是江梦枕手帕上清甜的熏香味儿,忽然又抬头道:“既是玩笑,那你嫁给我吧!”
    后面的丫鬟又是笑倒一片,江梦枕也忍不住莞尔,点头逗他说:“好啊,你可要对我好些,不然我可就走了。”
    童言无忌,焉知不是姻缘前定?
    齐鹤唳点漆般的星眸黝黑明亮,他接过油伞,把江梦枕握着伞柄的手也包在温热的掌中。大概是“鸣哥儿”这个称呼,都让他们想起了些旧事,二人间总算生出点微末的温情。
    秦戈和吴钩跟在他们身后,见两人相携而行,那油伞全歪到了江梦枕那边,不由偷笑着互相挤眉弄眼。在他们看来,二位主子实在相配,并肩踏雪而行简直是神仙笔下的图画,那个什么肖小公子,也许不过是二少爷可怜他年幼失怙,单纯看作恩人罢了。
    “我该把肖小公子安排在何处呢?”江梦枕试探着问,这件事实不好办,齐夫人是故意难他,安排得太好太近,似乎就预示着肖华以后的归宿,安排得远些差些,又显得他小气嫉妒、不知感恩,左右都不讨好。况且他也实在不知道齐鹤唳的心思,这话本般的救命之恩要如何报答?肖华爷爷的托付是怎样的“托付”?肖华现在还小,倒是不急着如何,但最怕没名没分失了规矩,就不是仕宦人家待恩人的做派了。
    “随你。”齐鹤唳顿了顿,嘱咐了一句:“好歹要看得过去。”
    江梦枕胸中陡然生出一股轻怒,心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就这么怕我亏了他?看来大门口的才是真的你呢!现在为了以后铺路,又作态来讨好,好没意思。
    他出来了大半日,又饿又累又冷,身上还不舒坦,心里更是难受,一股气搔得喉头痛痒难耐,江梦枕抽出手捂住唇咳了一阵,冷笑道:“把我的屋子腾给他住,好不好呢?”
    齐鹤唳只觉得江梦枕的手如冷玉一般,怎么也焐不暖,握在手里透着凉、放开又是空落落的,他转到江梦枕身前挡住风,道:“...我只是怕你落了人的口舌。”
    “这点事我还办得好,”江梦枕咳得泪眼星星,自言自语般低低地说:“这样的事,以后只怕多着呢。”
    齐鹤唳抬起手,想要碰一碰眼前人嫣红一片的眼尾,“你...”
    还没待他说完,有个拿着伞的婆子远远跑来,急急道:“二少爷,可找到您了!周姨娘等了半天了,怎么还不过去?”
    “...等我回去再说。”齐鹤唳话音未落,却发现江梦枕已冒雪自去了。
    婆子仗着是齐鹤唳的奶娘,伸手拉扯他:“诶呦,我的爷,快走吧,姨娘担心的什么似的。”
    “你把伞给少夫人送去。”他把伞塞给奶娘,那婆子却推拒道:“二少爷自己打着吧,我把手里这柄送去,哪儿还少得了少夫人一把伞了?”
    齐鹤唳这才走了,奶娘向挽云轩的方向追了两步,却没看见人影,她素知江梦枕是最不爱挑理生事的,便把伞自己撑了,找人吃酒赌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唠叨一句设定,
    三性,男、女、哥儿,
    哥儿有红色孕痣,不能使得女子怀孕,因此不必避嫌。
    齐鹤唳的小名“鸣哥儿”,是亲密称呼与性别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