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缓过气来,问程夫人:“……太子是因何身故?宫中可有消息了?”
    程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侯爷下午回府让妾身一同入宫时,太子已是出气比进气多了……听东宫太子殿下的心腹太监说,太子用了午时茶点没过多久,就对左右下人说有些气闷,命人尽数开了门窗通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太子把他自己的脖颈抓得到处都是红痕,这时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皇上……又正在皇贵妃宫里,那近身服侍的人见着人快要不好了,一面去了太医院传了太医,一面去寻了襄妃娘娘。
    襄妃娘娘一问就知道不好了,恰好今日宏哥儿在宫里当值,娘娘就派了心腹宫人悄悄地和宏哥儿说了,宏哥儿得了消息赶忙就告诉了他父亲和承平侯……侯爷与妾身入宫时,正好看到太子殿下咽了最后一口气,从发作到身故,前后也不过一个时辰……”
    听了程夫人这番话,二夫人这才接受了太子已故的事实,她掩袖哭泣道:“天爷!竟把太子殿下那般温良敦厚的人收走了!贼老天!”
    太夫人不理会二夫人的啜泣,又问程夫人:“……那皇上?”
    太子殿下意外薨逝固然令人痛心,但说到底,永泰侯府能有如今的煊赫权势,依仗的还是当今陛下的宠信。
    程夫人就叹了一口气:“皇上他……得了宫人的消息到了东宫后,初初面上还看不出什么,等他亲眼见到了太子殿下的遗体,霎时就吐了一口心头血,直直僵倒下去。到妾身得了侯爷授意出宫时,宫里已经乱作了一团,太后娘娘都被惊动了。”
    众人相对无言,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太子薨逝,对如今朝政局面会有何影响。
    到了凌晨时分,天色蒙蒙亮时,宫里来了位公公传太后娘娘的旨意,宣永泰侯太夫人入宫觐见。
    程夫人服侍太夫人按品大妆,换上了超一品的命妇朝服。临去前,程夫人担忧地望向太夫人,低声道:“娘,您的身体……”
    太夫人一夜未阖眼,早就疲倦不已,可宫里来人传唤,却是不得不去的。她上轿前饮了杯参茶,接过程夫人备好装了干制参片的荷包揽入袖中。
    太夫人拍了拍程夫人的手背,安慰她说:“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省得的。”
    从太夫人入宫起,足足过了两日,一直牢牢守着宫城的燕云卫这才散去,宫里的消息也能传出来了。
    永泰侯借了心腹之口传出信来,告诉家人眼下皇宫中局势尚稳,太夫人自入宫后一直在宁寿宫陪伴太后娘娘,身体并无大碍,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待到第三日,朝中正式宣布了太子薨逝的消息,亦有旨意下到燕京城里各个有头脸的皇亲国戚并高官世家,诏令七日后发哀,命诸亲王、宗室、朝臣、内外命妇入宫哭丧。
    永泰侯服侍太夫人回到了侯府。
    这是敏心得知俱太子逝世消息后,第一次看到永泰侯。
    想是几夜不曾睡过了,只见他刚毅的脸上连胡茬都冒了出来,双眼通红,满是红血丝,整个人周身都萦绕着凝重锐利的气息,刀剑般迫人,随意一个眼神,就震慑得常人不敢近身。
    太夫人看上去并无太多变化,反而稳如泰山、平静从容。
    各房儿孙均来拜见太夫人。
    江氏带着敏心亦在其中。太夫人环视一眼堂下众人,轻叹一口气,叫起了。
    一家人静静地吃完了一餐饭。
    饭后,太夫人开口道:“先把孩子们带下去吧。”
    众人应允,各房的丫鬟婆子们纷纷带走了少爷小姐们,敏心牵着林妈妈的手,离开了寿安堂,江氏正想跟着一起退下,就听见太夫人点了她的名字:“晗娘、映秋也都留下。”
    江氏一怔,急急叮嘱了敏心几句,送她们离开后就回到了内室。
    内室里,程夫人沏了热茶送上。留下的几人分了主次坐下,就听永泰侯淡淡地开了口,简单地说了几句话,特别强调了各房不得张扬行事,就令二房夫妻和江氏各自回家了。
    照妆堂中,敏心虽已洗漱完毕,但还没有入睡,在等着江氏回来。
    门口小丫鬟的问安声才响起来,敏心就猛地起身,套上鞋子迎了上去。
    “娘,伯祖母留您说了些什么?”
    这几年下来,敏心举止言行愈发成熟,虽然外表还是孩子模样,但是江氏心里早当女儿是个大人了。
    江氏收拾过后,坐下来,才回答了敏心的问话:“却也没说什么事,是你大伯和伯祖母提点了一番,说道国丧期间,须得注意举止,不得作出违法乱纪之事。”
    敏心若有所思。
    她隐约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她还和江氏住在豫章外祖家。江西离燕京路途遥远,待到太子薨逝的消息传到豫章府时,早就过了一个多月了。
    那时亦是寒冬腊月,豫章太守自诩是本朝正统的臣子,故而豫章府足足挂了一年的白幡,以示其对国之储君逝世的哀悼。
    太子之死,哀悼损身是小事,只怕朝中局面因此将要大变。
    前世此时她还年幼,不懂这场突如其来的丧事对她与母亲的影响,现在她却明白了。
    文宗皇帝时,北地起了动乱,后面查清是辽王府次子所为。动乱平息后,朝廷论功行赏,惩处反贼,牵连到了燕京一连串的功勋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