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慕秋了解王乐平,面不改色接道:“术业有专攻,师兄的职责是看守尸体,又不是当仵作检查尸体。”
    卫如流:“……”所以他的职责就是当仵作检查尸体了?
    “师妹说得对,但卫大人也不是仵作啊。”
    “能当大官的,当然什么都得学一点了。”
    王乐平恍然大悟:“确实如此,要不然怎么卫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大官,我只能当个狱卒,每个月守着一两银子俸禄过活。”
    慕秋眉眼弯弯:“师兄年纪轻轻就继承了我爹的衣钵,这已经很厉害了。”
    王乐平哈哈一笑,连腰杆子都比平时挺直三分。
    其他狱卒都骂他笨,在师父离开后,他们把他排挤到一边,各种脏活累活都分给他干。
    还是自家师妹好,从小到大就长得跟个仙女一样,还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欣赏他的优点。
    卫如流哪里还听不出来慕秋是在哄着眼前这个狱卒。
    她几乎没夸过他厉害,哄其他人时倒是耐心得很。
    “回去吧。”卫如流说,“事情都办妥了,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他拎着空掉的食盒离开,步子不疾不徐。
    慕秋向王乐平道别,说过两天再去他家里拜访王大娘。
    她跟上了卫如流。
    出了知府衙门,卫如流低声道:“方才有一句话没和你说。”
    “什么话?”
    卫如流认真道:“慕大人被从书房带走时还没死。”
    其实没在那座民宅里找到慕大老爷的尸体,慕秋就一直怀着侥幸心理,慕大老爷是被那些人带走了,还活在人世。
    但这只是一个最美好的猜想,她不能十足肯定。
    现在卫如流很肯定地告诉她,慕大老爷被从书房带走时还没出事。
    慕秋那颗漂浮着的心突然安定下来:“你怎么判断出来的?”
    “从打斗痕迹,还有一些侍卫身上存在死前被逼供折磨的情况。只要我们能寻到慕大老爷的下落,抢先那些人一步找到名单,就能救回慕大老爷了。”
    这一番话,他说着多少有些别扭。
    慕秋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是在安慰自己。
    ***
    “爪类武器?”
    郁墨过来找慕秋,从她这里得知此事后,面露异色。
    慕秋了解郁墨,忙追问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你也知道,郁家祖上是海匪发家,后来摇身一变成了世家,依旧做着海上和江上的生意,平日里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海匪和江匪。”
    郁墨知道慕秋牵挂慕大老爷的安危,没吊她的胃口。
    “爪类武器有两种,分在末端系绳子的飞爪和套在手上的利爪。无论是哪一种,都具有极强的抓取力,适合攀爬。如果是在陆地里,盗贼喜欢用它来飞檐走壁,到了江上海上,就时常用这种武器来从小船攀爬到大船上。不过一般来说,在讲海上更为常见。”[注]
    扬州位于长江之尾,素来是南北航运的必经之路。
    慕秋:“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很可能是海匪出身?”
    郁墨:“有这个可能。”
    慕秋命人去请卫如流和简言之过来。
    四人碰头,得知这一情况,卫如流直接安排道:“江海上的事情,郁家最为熟悉……”
    他本意是请郁大老爷来帮忙,但郁墨在旁边跃跃欲试:“没错,所以爪类武器这个,交给我来调查就好。”
    卫如流沉吟,没有马上应下。
    慕秋说:“郁墨可以胜任。”
    卫如流偏头扫了眼慕秋。
    慕秋微微颔首。
    郁墨在郁家这么受宠,还能拿到郁家少主令,靠的可不仅仅是身份和性子。
    她是在江海里长大的女儿家,这些年里不知道和多少海匪打过交道,骨子里刻着的是祖上传承下来的桀骜和神采飞扬。
    典型的郁家人。
    卫如流默认了由郁墨负责此事,继续道:“我和简言之会带人顺着墨纹笺追查下去。”
    简言之坐在角落里,抱着他的折扇打量卫如流和慕秋,险些笑出了声。
    昨天晚上多硬气啊,他缠了半天,让卫如流吃些食盒里的糕点,卫如流连眼皮子都懒得撩一下。
    今天慕秋单独给卫如流买了吃食,卫如流就胃口大开解决掉所有食物,拎着个空食盒回到住处。
    哪儿还瞧得出来昨天晚上那种冷漠。
    活生生像只炸毛后又被顺了毛的大狗。
    听到卫如流点了自己的名字,简言之眼观鼻鼻观口:“我没有空。扬州本地的官员派了一堆帖子过来,想要邀请我们去赴宴。你不喜参加宴会,这件事只能由我代劳了。”
    他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总要给地头蛇些面子,这样日后才好办事。而且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想试探他和卫如流。
    既然那些人送上门,他当然要陪那些人好好玩玩。
    扬州的水已经够混了,他要趁机于混水里捞大鱼!
    “我和你一起查墨纹笺吧。”慕秋主动提议。
    让她干坐着什么都不做是绝对不可能的,既然简言之没空,她和卫如流一起调查也无妨。
    担心卫如流会拒绝,慕秋又多补充了一句:“我很熟悉扬州的情况。”
    卫如流凝视着她,唇角笑意将出未出:“我知道。”
    第四十四章 “这些诗里缺了一句。”第……
    墨纹笺确实难得,繁华如扬州,也只有两家书肆在少量出售墨纹笺。
    一家是扬州规模最大的书肆,有墨纹笺不稀奇;还有一家名为御笔斋,规模不大不小,但店里时常出售些新奇玩意。
    慕秋的目光落在“御笔斋”三个字上,心念一动:“我们明日先去御笔斋看看吧。”
    卫如流问:“你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慕秋微笑:“这倒没有。但如果扬州没有第二个同名字的书肆的话,这家铺子应该是我的。”
    卫如流眉梢略扬。
    在下面人呈上来的情报里,并没有提到御笔斋的幕后老板是慕秋。
    “藏得不错。”
    夸了慕秋一句,回到自己的院子,卫如流问沈潇潇:“墨纹笺的事情是你经手调查的?”
    沈潇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是。”
    站在卫如流身后,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沈默疯狂对沈潇潇使眼色。
    卫如流有不少心腹。
    这里面有他的父母留给他的旧部,也有惹来灭族之祸的张家留给他的旧部,还有这些年里他自己悉心培养的人。随便一个人拿出去,能力都非泛泛之辈,所以他在成为刑狱司少卿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执掌了刑狱司所有权柄。
    其中,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沈默负责护卫工作。
    沈潇潇擅长易容、用毒和情报调查,暗地里的情报工作一直由她负责。
    沈潇潇看懂了沈默的眼色,在卫如流开口前,当即半跪于地,请罪道:“可是属下的调查出了纰漏?”
    “御笔斋是慕秋的铺子。”
    沈潇潇没有推脱,马上道:“属下这就去领罚。”
    慕姑娘和大人关系匪浅,查不出这条消息并不影响大局,但沈潇潇知道卫如流为何要责罚自己。
    是她疏忽了。
    他们身处扬州,更应谨慎行事,不放过一丝纰漏。
    卫如流淡淡看向沈默:“你负责执刑,分寸自己拿捏。”
    他早就发现沈默在那挤眉弄眼了。
    在这方面和简言之一模一样。
    偏偏又少了简言之那股小聪明劲。
    沈默低头拱手:“是,老大。”
    要是沈默知道简言之在想什么,定要大呼冤枉。
    某些时候他是真的没有眼力见,至少这时候他听懂了老大的言外之意——
    罚是肯定要罚的,但沈潇潇手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随便罚罚就好。
    卫如流在责罚下属时,慕秋正和郁墨在庭院里荡秋千。
    如今暮色将起,闲来无事,两人聊着这几个月在彼此身上发生的事情。
    这几个月里,两人没断过书信往来,不过很多事情在书信里都不能细说。
    这座庭院贯通内外院,来来往往于郁府的人都会路过此处,不过秋千所在的地方位于庭院深处,枝繁叶茂层层掩映间,走在长廊的人基本发现不了她们。
    聊了片刻,郁墨前去更衣,慕秋垂眸坐在秋千上,脚下时不时晃动一下,让秋千轻轻荡起。
    暮风浩荡,卷起她素色裙摆。
    江淮离整理了几份公文,亲自给卫如流送来。
    离开郁府势必会经过这处庭院,江淮离见枝头桃花初绽,起了游玩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