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经赞叹他出身的人,后来都改口说,那是他的原罪……
    世态炎凉至此,慕秋抬手紧了紧大氅领口,仿佛要将自己埋进厚实的大氅里,唯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依旧明亮生辉:“他会遇到很多危险吗?”
    “会!”慕大夫人的回答很肯定很迅速,连一息迟疑都没有,“有太多人不想要重提十年前的旧事,这些人如今位高权重,他们最终都会化作针对卫如流的力量。”
    慕秋捏了捏手,鼓足勇气问:“这些人里……会包括我们慕家吗?”
    慕大夫人敲了敲慕秋的额头,无奈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当年两家能定下婚约,就足以说明两家的交情了。
    后来卫如流他们家出事,慕家帮不上忙已经很愧疚了,自然不可能会去落井下石。
    让秋儿远离卫如流,也是出于对秋儿的爱护之心,并非是刻意针对卫如流这个人。
    慕秋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看来梦里卫如流出手覆灭慕家,并非是因为这个原因。
    慕秋不想让慕大夫人太担心,压下自己满肚子的疑问,陪着慕大夫人坐了会儿才离开。
    长风拂过庭院,廊亭燃起绵延的灯笼,慕秋掌着一盏灯,沿着月色走在雪地里,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想法。
    卫如流家发生变故的时间是十年前。
    又是十年前。
    他父亲身死,母亲殉情自缢。
    她外祖父和小叔战死。
    这两件事背后肯定存在牵连,但……会是怎样的牵连呢。
    “白霜。”
    慕秋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仰着头,目光落在虚空。
    “明知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好像,没那么讨厌他了。”
    第三十四章 慕秋迟疑了下,朝卫如流微……
    这一夜慕秋睡得很不踏实。
    她在反复做噩梦。
    梦里的人一会儿喊她“殊观”,一会儿喊她“秋儿”,到后半夜就连卫如流也出来凑了热闹,吓得她醒过来后再也睡不着。
    外面天还没亮,慕秋已经喊人进来给自己梳洗。
    用了早膳,又坐在窗边吹了会儿冷风,等到天边破晓,慕秋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为了避免出现什么遗漏,慕秋命人重新清点了库房,又将以前在明镜院伺候过的下人一一找来询问,但是都没能得出有关刀鞘的下落。
    慕秋无奈,一时半会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等着慕大夫人那边的消息。
    又过两天,帝都积雪开始融化,周管事启程赶赴扬州。
    在周管事离开京城前,慕秋去见了他,将自己的令牌递给周管事:“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凭这块令牌可以去找郁家大小姐郁墨,她会帮你。”
    “多谢小姐。”周管事郑重接过。
    慕秋道:“扬州的消息每隔十天要传回来一次。至于别的事情,周管事比我熟悉,我就不多叮嘱了。”
    周管事一笑,朝慕秋拱手再行一礼:“小姐放心,我会尽全力,绝不辜负小姐的信任。”
    他原以为自己会做粮食铺掌柜做到头,但自从慕二小姐回京后,他的人生也因此天高海阔起来。这份恩情,只能竭尽全力去报答。
    在周管事离开京城后,慕秋嘱咐白霜要安顿好周管事的家人,令他没有后顾之忧。
    眨眼间,正月十五花灯节到来。
    花灯节是全京城最热闹的日子。
    在这一天,皇帝会亲自前往清玄湖与民同乐,清玄湖那边还会有持续足足半个时辰的烟火表演。
    这是难得的盛况。
    当然,除此之外,花灯节还有别的意义。它给京城未婚儿女提供了一个名正言顺认识和接触的机会,一场花灯节后,素来能成就不少佳缘。
    一大清早,慕雨兴奋地拽着慕秋挑选衣裙饰品,连搭配的妆容都想好了。
    “不过二姐姐,先说好了,今晚我可不和你一块儿走。”慕雨理直气壮道。
    她才不想在二姐姐身边自取其辱。
    慕秋被慕雨逗得一笑:“我到时就跟在大伯母身边。”
    这么隆重的节日,慕大夫人自然也要去凑凑热闹的。
    清玄湖畔建有不少酒楼,慕大夫人已经定下一间包厢,那里视野极好,坐在包厢就可以欣赏到烟火盛景。
    两人继续挑选饰品。
    下午,慕家一行人就出门了。他们出门很早,但路上实在是太热闹了,马车行驶得很缓慢,快到傍晚时分,方才抵达清玄湖。
    等到进入包厢时,金乌西沉,广寒明月高悬。
    慕秋站在窗边,眺望着湖中心。
    那里停泊着数艘奢华巨船,丝竹管弦声绵绵不绝,连岸边人都能听到。
    想来这天下九五至尊,已经在船上了。
    几人都没吃东西,在酒楼这里点了桌菜。用过晚饭,慕雨带着两个弟弟下楼去逛街了。
    慕大夫人对坐在旁边的慕秋笑道:“旁边包厢是简家订下的,我与简夫人交情极好,秋儿陪我去串串门吧。”
    她觉得简言之这孩子不错,简夫人对秋儿也很满意。
    两家人心照不宣,默契地选了靠着的包厢,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慕秋和简言之熟悉熟悉,趁机培养一些感情,这样后面定下亲事也更顺利些。
    慕秋自然猜不到慕大夫人在想些什么,她也很喜欢简夫人这位长辈,闻言起身,扶着慕大夫人往包厢外走。
    隔壁包厢里,简夫人坐在梨花木椅上用着汤点。
    简言之两手拖着下巴,满怀期待地问简夫人:“娘,我什么时候能下去玩啊。”
    花灯节这么热闹,坐在包厢里有什么好玩的。
    他前段时间在大理寺里暂代大理寺卿的职务,一个人干两份活,累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等到过年了可以休息几天,他爹娘非说他是个大人了,得代替家里人去参加各种乱七八糟的宴会。宴会参加完,又要去大理寺干活了。
    简言之委屈得很,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在花灯节尝尝自由的气息,他娘还发话不让他走。
    简言之那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明明一身金色长衣,但看起来憔悴得就像个斗败的大孔雀般。
    简夫人刚要说话,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简夫人脸上浮现出笑容来,她拍了拍简言之,瞪他道:“娘的客人过来了,你好好表现,表现得好就放你离开。”
    这么不精神,哪个姑娘家瞧着能喜欢。
    不得不说,还是做娘亲的了解自家儿子,简言之闻言,精神面貌瞬间焕然一新,板着腰杆,折扇也“啪”地一声打开,风度翩翩在身前摇着。
    简夫人这才满意,亲自去门口迎接客人。
    瞧见走进门的慕秋,简言之轻“咦”出声,都不用他娘说什么,直接乐道:“慕二姑娘,真巧,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你。”又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热情洋溢,“来这坐来这坐。”
    慕秋习惯了简言之的热情,向简夫人敛衽行一礼,走到简言之身边坐下。
    简夫人与慕大夫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
    不需要她们发话,两人就坐到了一起聊天,多投缘。
    这说明什么!
    天定的缘分啊!
    “我们别表现得太刻意,让他们自己聊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位夫人咬着耳朵,低声达成共识。
    简言之压根不知道他娘在想什么,他现在正拉着慕秋……聊卫如流。
    是的,就是在聊卫如流。
    “我那天去找他,陪他吃了顿饭,离开时我让他叫下属来陪他吃饭,结果他说下属只是下属,不是朋友,也不是家人……”简言之感慨道。
    慕秋心中微动,抬眸看着简言之:“你是何时去找的他?”
    “初七那天。”
    慕秋抿了抿唇角。
    卫如流是在初八那天找到她,要她陪他去面汤铺子吃碗面。
    难怪他那天说,找她陪他吃面就是正事。
    在他心目中,她居然……算是他的朋友吗。
    慕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以前她面对他,总是时不时露出厌恶疏远的姿态,这样他都能拿她当朋友,卫如流到底是有多缺朋友。
    慕秋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他以前是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
    “也不算吧。”简言之咬牙切齿,“但那些人在家族和卫如流之间,都为了家族对卫如流落井下石。所以就剩我一个了。”
    剩他一个,虽然没有为了家族对卫如流落井下石,但为了家族也不曾帮过卫如流什么。
    念及此,简言之的情绪开始低沉下去。
    慕秋也跟着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问简言之:“那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提到这个,简言之的情绪振奋不少,他乐道:“以前我和他在一块儿读书,我的家世虽然好,但比我家世好的人在帝都不是没有。”
    “我从小就喜欢穿金色衣服,那些人嘲笑我,我气不过,就在院子里和他们对骂,卫如流是唯一一个帮我说话的人。”
    “他说了什么?”简言之把慕秋的胃口吊了起来,她好奇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