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傀儡契】已经破碎,她的灵魂不应该随之一起消失吗?
    为什么她还有意识?
    清水樱有太多的疑问想问了,但在她开口之前,却被太宰治伸手止住了未出口的话。
    他把手枕在脑后,语气轻松地说:“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间,就不要问那些无聊的问题了嘛,陪我看看日出怎么样?”
    或许是十三、四岁的外表让他看起来有了几分少年气,耍赖起来总是让人忍不住顺着他的,清水樱只好搁置下自已心里的疑惑,乖乖地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日出。
    一时间只能听见潮声、风声和海鸥的鸣叫。
    趁他不注意,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黑发少年望着尽头的朝阳,脸上无悲无喜,他白皙的面容在金色的阳光下有种几乎快要消失的透明感。
    即使她就站在他身边,也无法抹消这种透明感。
    就好像整个世界寂寥得只剩下他一个人。
    清水樱能看透很多人的内心,能揣测出很多人的想法,却唯独一次也没有看清过他,她没有这个机会。
    ……不,或许曾经是有机会的。
    在她学成离开前的那天傍晚,太宰治曾经一个人在办公桌前坐了很久。
    房间内没有开灯,太阳也早已下山,只有窗外隐隐约约有光照进来,他他似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
    当时的她就站在门前,也许上前一步,就能踏进黑暗中。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做,便转身离去。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之后再听说关于他的消息,就是他的死讯了。
    得知消息时清水樱有短暂的怔忡,她蓦地想起曾经询问他为什么要研究心理学。
    他说,他想试着剖析人类的本质。
    那你得出结论了吗?
    她问他。
    他垂下眼睫,声音极轻,语气里是快要压抑不住的厌倦。
    他说,我对人类,失望透了。
    后来的清水樱太忙了,她要计划关心的事太多,脑内无法再分多少空间给已经死去的人,所以后来的她很少再想起他。
    但是他说起那句话时郁郁沉沉的死气却深深地留在了她的心中。
    和他相处的漫长时间中,清水樱总觉得他是飘在世间的幽灵,是孤魂野鬼,即使笑着,即使和她说话,也总透着一股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真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还真是乱来啊,用精神力入侵【傀儡契】再同归于尽的方法都想得出来……唔,我以前难道是这样教你的吗?”
    少年太宰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清水樱不吭声。
    也许换做他来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吧,但是无处不在的监视,孤立无援的困境,人心叵测的环境……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如果能够选择,她当然不会想死,所以也并不是没有考虑其他的人选,但是入侵【傀儡契】对精神力强度要求极高,又要聪明谨慎能随机应变,还要这个人能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已绝不动摇——满足这三项的人选难道是好找的吗?
    除了自已亲自上,清水樱不放心任何人去完成这项任务。
    她不怕死,她只怕即使死也无法达成目的。
    ……可是为什么她的意识并没有消亡?
    要成功摧毁【傀儡契】,精神力至少要达到一级,除她之外精神领域中还有谁——
    不对,还有一个人!
    清水樱蓦地抬起头,眼泪夺眶而出:“太宰先生……”
    太阳已经彻底地脱离了海水的挽留,和海中的倒影分离开,就在朝阳彻底升起的这一刻,他的身影在逐渐变淡消失。
    太宰治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要哭嘛,严谨地说我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消失得再彻底一点……可是谁的死亡又不是彻底的消失呢?没什么好难过的。”
    “可、可是……为为什么……”
    清水樱难过得快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樱。”他温柔地最后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你和我不一样,你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和期待。”
    “你看,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事想做,未来是属于你的。”
    清水樱无力地想再说点什么来挽留他:“你也很年轻,一切都来得及,只要太宰先生愿意,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啊!”
    他弯了弯眼眸,温柔且纵容地注视着她。
    “可是属于我的世代,已经谢幕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连同他近乎透明的身影,一同碎在了海风中。
    世界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
    精神领域崩溃的瞬间,大量的信息涌入了她的脑海中,清水樱终于有机会去窥见自已原本也许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的秘密。
    【傀儡契】最初研究的初衷,是希望能提供稳定的精神领域,来治愈那些精神力受到损伤,一辈子都会留下后遗症的群体。
    太宰治提出这个计划时只有八岁,过于聪明早慧的他从小跟随清水琳学习,他的确是个天才,构想出来的很多方法都具有开创性,让这项原本不可能实现的项目有了成功的可能。
    然而研究到最后,他发现要成功制作【傀儡契】,并令其稳定运行,需要大量的,源源不断的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