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进尺

  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透进来,暖洋洋地照在床上。
  格蕾意识迷蒙地睁了下眼睛,突然察觉到一道滚烫的气息落在耳垂,被吓得一阵哆嗦。
  她偏头看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是西芙那一头柔软的金色长发,深邃精致的五官,甚至连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得不说,西芙真的很漂亮,而且是完全长在格蕾的审美上。
  格蕾将她垂落的发丝轻轻撩起,细细端详着她漂亮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被弄得痒痒的,西芙皱了皱眉,更用力地抱紧了格蕾的手臂,下巴搁在肩膀上蹭了蹭。
  真的是一只黏人的小狗。
  格蕾忍俊不禁,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全然没发现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某只黏人的小狗正闭着眼睛,弯唇浅笑。
  格蕾从西芙的房间里出来,迎面遇上了修女海莉。
  昨天二人之间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不过修女海莉看似没有受到影响,朝格蕾礼貌微笑道:“早安,弗洛伦斯女士。”
  格蕾轻轻颔首:“早上好,修女海莉。”
  海莉:“西芙还在睡觉?”
  格蕾点了点头,说:“是的,还没起来。”
  “真少见呢,平日里西芙总是起得很早。”
  格蕾心里隐隐有点不是滋味,听这语气感觉和西芙很熟悉,不禁想起昨晚西芙告诉她关于简诺思教会的事情。
  简诺思教会表面上只是一个小规模的宗教团体,相比之当下大众普遍信奉的传统教派,简诺思教会的名声真的是小得几乎听不见。
  也是只有在这偏远的小镇上才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另一方面,简诺思教会其实是为吸血鬼猎人而存在的。教员们会在欧洲各地进行监督视察,一旦发现吸血鬼怪物的身影便会立即通知附近的猎人处理。
  而每一位吸血鬼猎人都会安排一名随行的教员,专门供猎人们吸食新鲜的血液。
  修女海莉便是专门为西芙蒂卡服务。
  虽然西芙已经明确表明了从未吸过海莉的血,但是一想到这点,格蕾的心总是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我睡懒觉?”西芙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格蕾回头,看着越来越靠近的漂亮脸蛋,顿时心跳得有些快。
  “早安,格蕾,昨晚睡得好吗?”西芙迎着晨光,朝格蕾扬起温柔的微笑。
  “很好……早、早安,西芙。”
  格蕾顿时感觉喉咙发干,心跳也越来越快,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了,于是悄悄地移开了视线。
  西芙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来,我带你去院子里洗漱。”
  格蕾被带到洗手盆前,和西芙挨着肩膀一起刷牙、洗脸,西芙还给她编了个双麻花辫。
  西芙的热情让格蕾有点招架不住,感觉这人似乎比先前还要更加黏人了。
  是因为吸血的关系吗?
  难道吸血鬼会对吸血对象产生依赖感?
  又或者是因为她的血很甜,西芙又很爱甜食,就像吃了甜品会让人心情愉悦一样,吸血鬼吸食了甜甜的血液也会变得心情很好。
  好像这样的解释还挺有道理的……
  格蕾出神地盯着西芙,脑海里的想法杂乱无章。
  二人静静地对视了好久,直到视线里西芙的脸越来越近,格蕾才如梦初醒般地回神,下意识地往后躲,幽幽地说道:“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靠近一点可以看得更清楚。”
  西芙说话时温暖的吐息萦绕在鼻尖,淡淡的白兰花与玫瑰香味,这是格蕾平时最爱使用的香水味道。
  熟悉又陌生,似乎和以往的味道不一样了,像是烙上了全新的感官记忆,是一种会让她想起西芙身影的新的味道。
  西芙发现格蕾又在走神了,小心翼翼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见她没有抗拒这份亲密,于是轻轻地抱住了对方纤瘦的腰肢。
  然后猝不及防地被格蕾一个手掌捂住脸蛋推了开来。
  格蕾嗔怪地说道:“你别得寸进尺了。”
  她从西芙的怀里挣脱出来,转身快步离开。
  不然她那张烧得通红的脸就要暴露出来了。
  生活仿佛往回到了往常一样。
  西芙每天早上都会拎着一小袋的面包来到格蕾的店。苏菲雅得知西芙回来之后,也时不时地往店里跑。
  唯一不同的是,二人之间多了很多亲密的小举动。
  格蕾站着工作的时候,西芙喜欢从背后靠上来嗅闻她脖子上的香水味,有时还会主动地抱住她的腰肢。
  格蕾坐着写笔记的时候,西芙喜欢趴在桌子上,脸颊枕着胳膊,悄悄地观察着格蕾的一举一动。有时候会不经意地迎来对视,西芙便会朝她绽放灿烂的笑容,缱绻迷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格蕾很少与人相处这般亲密,虽然苏菲雅偶尔也会很黏她,但也只是像姐妹一般地亲密,并不会像西芙这般的……暧昧。
  格蕾已经在这世界上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男女之间的情愫她也曾经观察和了解过,很自然地察觉出西芙对她感情的变化。
  她不确定的是,西芙对她是单纯的喜欢,抑或是因吸血行为而产生的依赖。
  毕竟这人的属性实在太像一只小狗了……
  即使她们的身体和普通人有着些微的不同,但是最重要一点是,她们的性别都是女性。
  “homosexual”,格蕾第一次接触这个词语是在一本医学书上,被归类为精神科病学。她第一次接触到同性之间的爱情,是在学校图书馆里不小心地目睹了两名男子拥吻的场面。她也从那些站街的妓女口中听到这些事情,但她们更喜欢称呼他们为“gaywoman”。后来她也在一些私人藏画里看见了女性与女性赤裸相拥的画面。1)
  同性之爱,被世人称之为身体与道德的罪恶,被法律定义为罪犯的开端,被医学理论列为精神疾病。2?
  就算她和西芙都是普通的人类,她们拥有的也只会是一段看不见未来的感情,更何况她们并不普通。
  太复杂了……
  格蕾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突然冰凉的指尖撩开她的发丝,轻轻地在额头两侧按摩。
  “不舒服吗?是不是太累了?”
  格蕾抬眸,撞进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琥珀色眼眸,像水一般的温柔与细腻。
  她后悔了,不该如此轻易地给出承诺让西芙留在她的身边。
  但是她喜欢有西芙待在身边的感觉,喜欢和西芙享受每天早晨的面包配红茶,喜欢西芙对她越来越深的依赖。
  她似乎越来越无法拒绝西芙的一切了。
  格蕾不禁想起了西芙父母的遭遇,吸血鬼不允许与人类相恋,如果被其他的吸血鬼知道了,西芙必定会有危险,而她的身份也将会被暴露在外。
  到时候她们要面对的危险就不单止是吸血鬼的追杀和世人的唾弃,还有巫师和魔女的围捕。
  所以不如趁着这一份情愫还没彻底生根发芽之前就扼杀掉吧。
  她和西芙可以做朋友,但永远都只能是朋友。
  格蕾往后退了一步,推开了西芙的手,淡淡地说道:“没事。”
  西芙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冷淡弄得愣了几秒,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她试探性地往前了一步,格蕾就往后躲避,甚至避开了她的视线。
  “格蕾?”
  “格蕾,你怎么了?”
  “格蕾,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格蕾,你怎么不理我了?”
  西芙放软了声音,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主人,在格蕾身边绕来绕去,生怕靠得太近会惹她生气,又怕被她疏远。
  格蕾咬唇,西芙这样无意识的撒娇才是最致命的,撩得她心里痒痒的。
  没想到她刚一转身,就被西芙抱了个满怀,嘴唇正好擦过对方雪白的脸颊,冰冰凉凉的,和她逐渐升高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
  格蕾蓦地回神,从西芙的怀里挣脱出来,手肘猝不及防地撞倒了桌上的小瓶子,哐当一声,洒得满地都是花瓣的碎末。
  二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西芙最终打破了沉默,轻轻地说道:“我来收拾吧。”
  格蕾没有阻止,主动让出了位置,站在一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心里愈发沉闷难受。
  店铺的门突然被推开,格蕾看了过去,微微惊讶了一下,是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她很快换上了礼貌的微笑,道:“欢迎光临,阿诺斯子爵夫人。”
  子爵夫人朝她点了点头,然后抬手示意身后的随从在店铺外面等候,让她能够单独和格蕾交谈。
  格蕾微不可察地用余光瞥了一眼正蹲在地上打扫的西芙,只见对方竖起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又看了一眼子爵夫人,看来对方并没有发现西芙的身影。
  格蕾往前走了一步,用身体挡住了工作台的位置。
  “夫人是想要什么类型的香水呢?”
  “格蕾,我这次过来是有一事想要请你帮忙。”子爵夫人神色凝重,语气沉沉地说道:“我听小镇的人说你也是个医生,我想请你回去帮忙看看我的儿子。”
  格蕾抬头,微微一愣,诚实地回答:“子爵夫人,我不是医生,只是略懂一点医学知识而已。我建议夫人去找医院里的医生,这样才是最妥当的。”
  “我找过医生了,也找了民间的医师,他们都没有办法。格蕾,他们都说你会治病、会制药,我…我只剩下你这边的希望了!”
  “我就只有约翰这一个儿子,拜托你救救他吧!”
  “格蕾,我求你了!”
  子爵夫人越说越激动,两只手用力地按住格蕾的肩膀。
  格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子爵夫人,蓦然惊觉对方的脸色憔悴了不少,眼底满布乌青,稍显凌乱的妆发,连身上的首饰都不见踪影,全然没有了以往所见的雍容华贵。
  格蕾有些于心不忍,犹豫片刻,问道:“那……夫人能否描述一下约翰阁下的身体情况?”
  子爵夫人的眼睛瞬间亮了亮,目光里透出了几分希望:“约翰他变得不爱说话,不吃不喝,也不理人了,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有时候半夜会突然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格蕾心里一个咯噔,症状有点像西芙所说的吸血鬼怪物。
  “阁下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前几天葛兰不知道带他去了哪里,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了。然后就像我刚才和你说的那样,约翰他…他生病了……葛兰又不让我找人帮忙,我就只能偷偷地找医生,但是他们都没有办法医好约翰。”
  子爵夫人口中的葛兰正是阿诺斯子爵本人,所以是子爵亲自带走自己的儿子,让他活生生地变成了吸血鬼怪物吗?
  格蕾被自己这样一个想法震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向子爵夫人重申一遍:“可是夫人,我真的只是略懂一点医学知识而已,并不是正规的医生。”
  子爵夫人慌张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格蕾我求你了,就去看一下我儿子好吗?就看一下,万一你能治好呢?就算治不好我也不会怪你……”
  在子爵夫人的再叁恳求下,格蕾最终默默地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份请求。
  “我一会还要给集市的老太太送药,下午我会准时去拜访子爵夫人的庄园。”
  子爵夫人却变了脸色,态度强硬,语气带着一点命令的意思说道:“格蕾,你现在就跟我过去吧,这件事很急。”
  格蕾明白了,子爵夫人是怕她会将这件事情传出去,所以才会如此催促她。
  她点了点头:“那夫人稍等一会儿,我收拾一下行李,将一些或许能用上的药都带上。”
  “好,我在外面的车上等你。”
  子爵夫人离开了店铺,西芙猛地站了起来,冲到格蕾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答应她?你不是已经猜到她的儿子已经变成了吸血鬼怪物吗?”西芙着急地问道。
  格蕾没有看她,径直收拾着行李:“我只是过去看一下而已,万一她儿子真的只是生病了呢?如果情况真的不对劲,我一定会想办法逃出来。”
  “格蕾,那是吸血的怪物,你一个人会很危险!”
  “我是魔女,我会有办法让自己全身而退。”
  西芙用力地抓住格蕾的手臂,激动地说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去!”
  格蕾挣了几下发现没挣开:“西芙,你放开我!”
  西芙:“格蕾,为什么你每次面对危险的事情总是这么被动地去接受?就像先前我用刀抵着你的时候,你也是这种态度……格蕾,你能不能更加重视自己的生命?”
  格蕾别过头,淡淡地说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谈论这个话题。”
  二人僵持了片刻,最终西芙还是松开了格蕾的手,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格蕾收拾行李。
  西芙无奈叹了一口气,递给了格蕾一个黑色小包,说:“你把这个带上,这把镰刀可以斩杀吸血鬼。”
  格蕾蹙眉看着她,说:“我不要,我拿走了万一你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西芙抿唇,琥珀色的眼眸里透着几分委屈,小小声地说:“那你把我也带上,我要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格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真的有点拗不过这人的倔强。而且面对西芙放软的态度,她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西芙,你刚才也听见子爵夫人的意思了,她不希望这件事有更多的人知道。你觉得她会同意我带随行的同伴吗?”
  格蕾主动抱住了西芙,额头轻轻挨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是不要忘记了,我是个魔女,我可是有办法做到火烧吸血鬼的。”
  西芙闷闷地哼了一声,两手揽紧了格蕾的肩膀,低声说道:“我会想办法偷偷跟着你过去,你要是有危险了我就破门进去。”
  格蕾低低地应了声“嗯”,宠溺地拍了拍这人的背脊。
  一想起她们刚才吵架的情形,像个小孩子一样,顿时觉得好笑又无奈。
  “好了,子爵夫人在外面等很久了,我要赶紧……”
  西芙忽然打断她,说:“格蕾,为了你的安全,我觉得很有必要做这件事。”
  “什么必要的事?”
  格蕾疑惑地看过来,只见西芙的脸越来越近,琥珀色的瞳仁一瞬间变得通红。
  西芙一只手环抱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温柔地沿着她的侧脸抚摸到下巴,轻轻扣住,在脸上落下轻柔一吻。冰凉的薄唇却吐出了灼烫的气息,如轻羽一般拂在肌肤上,绵绵密密地贴着唇角、下巴,最后停留在脖子上。
  格蕾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吓得浑身僵硬,不适地偏过头,可却在西芙的温柔攻势下愈发动情。
  西芙不仅在吻她,那双手正隔着衣服抚摸她的背脊,臀部,腰肢,逐渐往上轻轻包裹住胸乳。
  “哈……嗯……”
  脖子上骤然传来的刺痛让格蕾忍不住泻出了一声轻吟,她用力地扯了一下西芙的头发从怀抱里挣脱出来。
  “西芙,你到底在做什么?!”格蕾捂着脖子上被咬破的伤口,眼里又惊又怒,可她的心跳却不争气地越跳越快。
  西芙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边的血,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透出几分风情和慵懒,声音低低地说道:“格蕾,你已经染上了我的味道,其他吸血鬼就不能碰你了。”
  格蕾瞪了她一眼,别过头发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默默地在心里抱怨道:染味道就染味道吧,怎么能把人亲得这么舒服?!
  她刚刚差点就被弄湿了。
  格蕾索性转过身背对着西芙,不让对方看见这张已经红得发紫熟透的脸,带着嗔怪的语气幽幽道:“得寸进尺。”
  ——————
  本章参考文献:
  1)叶川,《西方文化大辞典》,中国国际出版社1999年版。
  2)余凤高,《西方性观念的变迁:西方性解放的由来与发展》,湖南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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