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盼了整整五年,就为了等二人重聚的一天。
    可若不是在九峦峰上没能寻到何济,苏兰桡又岂会冒险入海州城,险些在军牢营里丢了性命。
    “苏姐姐,昨日我在城里偶然遇见了一位曾在何家做工的老伯,那老伯说何公子已经被何家老爷接出海州了。这事,有人告诉你吗?”楚卿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伤了苏兰桡的心。
    苏兰桡垂眸道:“没人告诉我,但我也该猜到的。海州如今这个形势,但凡有些门路的都逃走了。阿济是何家独子,何家人怎么可能舍得将他一个人留在这。”
    “他都不等你吗?”楚卿替苏兰桡不平。
    苏兰桡笑着摇头:“我已经毁了他五年,总不能再耽误他一辈子。说好听的,我是京城第一乐坊的坊主的,可说破了,我不过是个卖艺起家风尘女子。何家就算落魄,也不会让自家独子娶我这样的女人。接他走,再在情理之中不过了。”
    楚卿心中一阵酸涩,握住苏兰桡的手:“苏姐姐,若何公子心里还念着你,就算何家人再阻拦,他也会不顾一切再来找你。可若他当真不再寻你,便是他配不上你的一番深情。我苏姐姐是天上的星月,是海底的明珠,是我楚卿这辈子见过最好的女子。男人算什么?海云端日进斗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若何济当真不识好歹辜负姐姐的心意,大不了我们不要他了。姐姐喜欢什么样的,我去给你抓,就是皇亲贵胄,我也把他给你捆到床上去。”
    苏兰桡本听得眼眶泛泪,直到末了一句忽然变了味,忍不住笑了出来,抬手在楚卿头上弹了一下:“说话比海云端的老嬷嬷还不着调,小心祁王听去嫌你孟浪。”
    楚卿理直气壮:“我就这样了,萧绛若是嫌弃,只能说明他不够喜欢我。”
    苏兰桡沉默片刻,又叹了一声:“阿楚,其实当年阿济入狱的原因并非京中传闻的那样,这件事,我不提,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有些过往太黑暗,我不愿意再想起。”
    楚卿隐隐约约有些猜测,她没接话,默默等着苏兰桡继续说下去。
    “其实当年刺伤老安国公的人,不是阿济,是我。”苏兰桡顿了顿,眼眶微红,“若非替我顶罪,阿济何苦在兰若寺中苦修五载,何家又怎会因为得罪安国公府,从一方首富沦落到变卖家产的地步。于理,我有所亏欠;于情,我爱他。所以无论何家人是否接受我,无论阿济是否还记得当年的情谊,我都会守着他,我苏韵,一辈子都守着他。”
    送苏兰桡离开海州那日,楚卿不由再次想起苏兰桡的话。话中的爱意太坚决,太炽烈,让楚卿摸不清道理,却平白觉得羡慕。
    楚卿自知自己并非理性之人,可她的情感给过家人,给过朋友,甚至给我素昧平生的可怜人,独独没有给过爱人。
    哪怕她知道萧绛喜欢她、待她好、甚至可以为了她不顾性命,可她依旧没办法像苏兰桡那样底气十足地说她爱萧绛。
    她欣赏萧绛的杀伐决断,心疼萧绛不为人知的伤疤,也感激萧绛对她不求回报的付出。
    可这不是爱。
    只因为萧绛对她好,便说爱他,太自私,也太贪婪了。
    一旦一个问题想不明白,楚卿会陷入牛角尖里,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思量这个问题。以至于那日同萧绛去城防营点兵,歇息间隙,她竟不知不觉出了神。
    海州临海,夜里涨潮,海风顺着海岸线吹进来,风里带着海面的凉意。
    楚卿靠坐在军营后空无一人的石阶上,身旁立着一盏火烛。夜空星光点点,晟都城的方向上闪烁着最明亮的启明星。楚卿望着夜空出神,身侧忽然多了一人。
    平日素来矜贵的祁王竟与她一同席地而坐,令楚卿颇为意外。
    “王爷,你怎么来了?”楚卿问。
    萧绛语气淡淡:“你最近一直走神,有心事?”
    楚卿有些窘:“嗯……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萧绛话音温和,显得格外有耐心。
    楚卿犹豫片刻,壮着胆子问:“那个……你之前说,你喜欢楚大人?”
    萧绛怔了一下。
    难不成楚卿吃醋了?
    萧绛点了下头,又觉得不妥,找补道:“我可能一时半会没办法忘记她。但如果,你有意,或许,我们……”
    “不必取消婚约”六个字尚未来得及出口,楚卿忽然问:“你为什么喜欢她?”
    萧绛懵了一下。
    楚卿眉头紧蹙,神色认真,仿佛在思考一道旷古难题。
    “她漂亮吗?”楚卿又问。
    她漂亮吗?楚卿自觉没有,萧绛连她女装的样子都没见过。
    “嗯。”萧绛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
    这回换楚卿懵了……
    “那……你喜欢她的脸?”楚卿困惑地问。
    萧绛皱了皱眉:“不是。”
    “那喜欢她的才华?”楚卿觉得这个理由还有点道理。
    萧绛仍摇头。
    楚卿实在想不明白:“那你喜欢她什么?”
    总不能喜欢自己天天跟他对着干吧?
    不知为何,萧绛忽而笑一下,笑意轻浅,宛如三月春风。
    “喜欢需要理由吗?”
    晚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风拂起的发梢在萧绛的朱砂痣上一带而过,留下满眼温柔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