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交往的那些人中有几个不是东西的。
    他们学着在电视中看到的那样子,用麻袋往伊采脑袋上一套,然后拉进了路灯后的阴影处。
    夜深人静,人烟稀少。
    弟弟按照原计划,掐着点准备大发慈悲去救她出来。
    到达现场后,却见伊采披头散发狼狈至极,手里提着半块板砖,右手整条胳膊都蹭着血,薄薄的夏季衬衫被扯掉了一半的扣子,万幸她里面穿着打底背心。
    从她弟弟的角度,很难以形容当时的场景。
    她的姐姐,站在路灯的背光处,他慌慌张张冲上去问怎么样,她抬起的眼神活像要撕了他喂狗。
    她一身的伤回家,只告诉家长是摔的。
    第二天,在未经过家长同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申请了宿舍,办理了住校手续。
    此后,高中,大学。
    只有休息日才会回家。
    她与家里的牵绊越来越薄弱了。
    有时候,时间难熬,让人感觉漫长的看不到头。
    有时候,时间又溜的特别快,猛然一回首才惊觉,原来已经很久很久了。
    伊采这些年的时间,既难熬又美好。
    再憎恶,它也不会快一分。
    再不舍,它也不会慢一秒。
    在家里人的嘴里,她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弟弟的消息。听说,她刚离家第二天,他把同校的一个小胖子打出了轻微脑震荡,差点被学校开除,父母求爷爷告奶奶才保住了他的学籍。
    听说他高中学习并不好,抽烟喝酒逃课,经常把母亲气哭。
    听说,他最后幡然悔悟,奋发图强,冲刺考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政法大学,很有出息。
    总之,他们很少再见面了。
    留在彼此生活中的,只有听说。
    就算逢年过节,不得不见,伊采也把阴阳怪气功发挥到极致。
    似乎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医生听了这段并不寻常的故事,很平静地问:“所以你们关系并不好。”
    伊采:“或许只是我单方面觉得我们关系不好。”
    医生:“怎么说呢?”
    伊采:“现在见面,他人模狗样的,经常给我一种想要讨好我的意思。”
    医生:“也许是愧疚。”
    伊采:“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并不需要。”
    毕竟连着半根血脉,伊采大致能猜到他的想法:“他觉得,我是因为当初的缘故,所以这些年心理一直不正常,他一毕业,就忙着给我找心理医生,烦得很。”
    医生:“你不考虑和他谈谈。”
    伊采摇头:“没有见面的必要。”
    医生合上本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或外向,或内向,也许跟正常人不一样,但他们很多都不是病态的,仅仅只是得不到理解而已。”
    伊采:“看来您懂我。”
    医生:“你的药,我觉得可以停了。”
    医生翻看之前的处方。
    停了所有的西药治疗。
    而另开了中药,让她调养心神。
    开处方的时候,医生惯例问了一句:“代煎还是自己煎?”
    伊采嫌自己煎药麻烦,现在公司正式忙的时候,谁有空在熬药上每天一耗几个小时。
    但是姜夭漫替她做出了决定:“我们自己煎。”
    第39章 ……
    医生点点头。
    处方开好了,让她们下楼到中药房等着取药。
    伊采不解,撑着大理石台子,问:“煎药那么麻烦,拿回去,你煎啊?”
    姜夭漫:“我家有个专门煎药的小锅,自动调火的,费不了多长时间,中药这个东西,还是自己煎比较好……哎,你能喝下中药不?”
    伊采:“倒是没问题。”
    姜夭漫:“那就好。”
    药房里忙忙碌碌,她们拿了单子,坐在公共长椅上,等着叫号。
    姜夭漫闲聊:“我第一次知道,你们家还有这么一档烂摊子呢。”
    伊采:“挺难想象的吧。”
    姜夭漫点头:“是很难想象,最令人想不懂的,你那不着调的弟弟都能考上数一数二的政法大学?”
    伊采:“我也是真实体会到了,人的善与恶,很难有单一的定义。”
    姜夭漫:“年级小的人,或许可以用一句不懂事遮掩过去,但是他们的不懂事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是永远无法抹去的。”
    伊采:“我曾经真的很介怀,但是随着年纪大了,不知是变圣母了还是怎么着,慢慢居然想开了。”
    姜夭漫挑眉问:“是什么契机?”
    伊采:“我不是曾回老家的旧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么,碰到了一些以前的邻居,尽管她们现在年纪大了,嚼起舌根令人有些厌烦……可是听到小时候那些往事,我忽然意识到,我那些不懂事的年纪,也是在她们的谅解和纵容下长大的。”
    因为我淋过雨。
    因为有人给我撑过伞。
    所以我觉得也许可以将这份释怀传承下去。
    药房的取药口,念到她的名字。
    核对了药物之后。
    她们今天没回公司,而是直接回家了。
    姜夭漫从储物间,把她的小药炉端了出来,洗净,准备煎药。
    她在煎药方面有经验。
    晚上煎双份,这样省了第二天早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