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不好的吗?打个篮球能这么严重?”卓蘅想起卓蕴向他炫耀的那辆宾利车,问,“你家条件应该不错啊,去北京上海看过没?”
    赵醒归笑着说:“要是什么病都能治好,霍金先生就不用一辈子坐轮椅了。”
    卓蘅无言以对,赵醒归催他:“卓哥,你去泡汤吧,不用管我,你穿得少,小心感冒。”
    “不急。”卓蘅看了眼玻璃外的池子,另五人都下水了,他架起二郎腿,两条修长的腿就从浴袍底下钻了出来,大腿上有着匀称的肌肉,脚尖还挂着拖鞋一晃一晃。
    赵醒归的视线落在他健康的腿上,听到卓蘅说:“刚好,趁没别人,咱俩聊聊。”
    “咱俩?聊什么?”赵醒归并不怎么紧张,卓蘅是卓蕴的弟弟,两人只差一岁多,他不怕对方会欺辱他,从白天到现在,他并没感觉到卓蘅对他有太大的敌意。
    卓蘅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卓蕴?”
    赵醒归承认了:“对,我喜欢她。”
    卓蘅挑起眉毛:“她比你大好几岁!”
    赵醒归说:“就三岁,不多,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小姑娘,满闹腾的,个子都比我矮很多。”
    卓蘅咬着后槽牙,又看向他的轮椅,还有他的腿:“我爸妈不会同意她和你在一起的。”
    赵醒归问:“为什么?就因为我瘫痪吗?”
    “这还不够吗?你知不知道一男一女在一起要做什么?”卓蘅对截瘫不怎么了解,还是会往那个方向去想,问得掷地有声,“你能做/爱吗?”
    赵醒归:“……”
    他俩,一个十九岁多,一个未满十八岁,都是处男,聊到这样的话题难免尴尬,没一会儿,两人脸上都透出了淡淡的红晕。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赵醒归努力做到不卑不亢,“而且,这件事,不是更应该听听卓蕴自己的意见吗?我不觉得她是个会无条件听从父母命令的女孩。”
    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卓蘅吃惊地问:“你已经和她在一起了?你俩……那啥了?”
    “没有,我还在追她。”赵醒归说,“我高中还没毕业,估计她暂时不会答应,但我知道,她对我有感觉。”
    热水“呜呜呜”地烧开了,开关跳掉,赵醒归拿来两个茶杯,问:“卓哥,要喝茶吗?”
    卓蘅好烦躁:“不用。”
    赵醒归也没和他客气,为自己泡了一杯玫瑰花茶,慢悠悠地说:“其实,你不用吃我的醋。”
    卓蘅大怒,脚上的拖鞋都掉了:“谁他妈吃你醋了?!”
    赵醒归抿了口热茶,转头看他:“我的意思是,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她弟弟,我是她有感觉的男生,她对我,和对你,肯定不一样。”
    “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卓蘅都想不通了,“你这个样子,你……不是,我是说,你觉得自己和她会有结果吗?卓蕴条件又不差!她找谁不行?为什么要找你、你……”
    “为什么要找一个坐轮椅的残疾人,是吗?”赵醒归垂眸看着杯子里的玫瑰花瓣,“我是不能走路,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阻碍。我的情况不影响寿命,不影响我对她好,我的生活可以自理,不需要她来照顾我。明年,我会读大学,毕业后会工作,我愿意为了我和她的未来去努力,我会好好对她的。”
    卓蘅皱着眉问:“你不怕她只是和你玩玩么?你和她认识才多久?几个月?半年?你了解她吗?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卓蕴她平时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唔……我的确没有和她一起生活过,对于她生活上的一些习惯、喜好,可能不如你了解,但我了解她的内心。”赵醒归好像越来越放松了,“卓蕴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不仅仅是外表,她的内心深处住着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小孩,所以有时候会把自己包裹起来,逃避问题,她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卓蘅从来不觉得卓蕴的性格能和“温柔”沾边,摇着头说:“不,那是她骗你的,她又任性又自私,嘴巴刻薄,喜怒无常,平时沉迷玩乐,期末考能考挂科,放假回家睡到中午都不起床!她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对人爱答不理,极度目中无人!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目中无人”这个词,居然被姐弟俩都用在了对方身上,赵醒归也是很无语:“我不懂你为什么要一直在我面前说她坏话,对不起,不管你怎么说,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她,听到的她,还有心里感受到的她。卓哥……”
    赵醒归斟酌了一下语句,看着脸色不善的卓蘅,“其实我有感觉,你心里是关心卓蕴的,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我教你一个办法,如果你真的想改善你和卓蕴之间的关系,就试试设身处地地去感受她的想法。”
    卓蘅暴怒:“老子要你教?!”
    “你别生气,卓哥,是你说要聊聊的。”赵醒归说,“我给你打个比方,你这么辛苦地过来接卓蕴,她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不肯跟你回去?你想过原因吗?”
    卓蘅:“还不是因为你!”
    赵醒归:“不是,是因为你没有提前把计划通知她,也没有问过她的安排。昨天晚上你和她通电话时我就在她身边,听得很清楚,她告诉你,如果她买不到票会和你说。她没有不想回家,很早就把明天的票买好了,所以你真的觉得是她的问题吗?”
    卓蘅:“……”
    “我爸爸从小就教我,要尊重别人,尤其要尊重女生。我们是男生,身高、力量上本来就有女生比不了的先天优势,所以不可以欺负她们。”
    赵醒归看着卓蘅,“卓哥,如果你真的关心卓蕴,就应该尊重她,先去了解她,会看到她有很多优点,再去理解她,会知道她有很多烦恼。我眼里的卓蕴光芒万丈,和你说的那一个,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第50章 、“你是从哪儿开始,感觉不到?”
    院子里有浅浅的积雪, 因为没有大照明,光线很暗。
    树丛间点缀着无数彩色串灯,在幽暗的环境中闪闪烁烁, 卓蕴抬眼望去,仿佛看见一片星空。
    轻柔的钢琴曲飘扬在她耳边, 她惬意地坐在池水中, 水温舒适, 身边是郝靓和赵相宜。她看向池子的另一头,三位男士懒洋洋地坐在那儿,也都被泡得双颊泛红, 苗叔和郝煜聊着天, 卓蘅沉默地坐在他们身边。
    苗叔在梧城照顾赵老爷子多年,和郝煜很熟悉,郝煜是在向苗叔打听赵醒归的近况。
    赵醒归受伤后, 郝煜和郝靓去钱塘探望过几回表弟,因为外出求学, 三人已有半年没见, 郝煜说:“这次见到小归,我感觉他状态好了很多, 没去年暑假时那么瘦了,整个人很有精气神, 话也多了不少。”
    苗叔呵呵直笑,悄悄地指指池子另一头的卓蕴:“小卓老师功劳很大。”
    卓蘅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凝神偷听。
    “小归和小卓……”郝煜的八卦心燃烧起来,“是真的吗?”
    苗叔摇摇手:“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小归真的很在乎小卓老师, 就是心里装了个人吧。你别看小归年纪小, 想法挺多的,这日子有了奔头啊,他做什么都起劲。”
    郝煜听得笑出声来:“挺好的。”
    苗叔又说:“这两年,我看着小归从躺床上一动不能动,到能坐起来,再到坐轮椅,再到下地复健,后来回学校上学,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学做事情,现在,他生活基本可以自理,我也就出门帮他开个车。以前,我觉得瘫痪这个毛病真的太遭罪,小归也是吃了很多苦,不过现在想想,再差也就这样了,用心地护理身体,他照样可以好好过日子。”
    “没错。”郝煜感到欣慰,“我和小靓有时候也会聊到小归,觉得特别难过,那么优秀的一个男孩子,突然变这样我们真接受不了。我会想,他以后该怎么办,精神会不会垮掉?昨天他来了我还和他聊了一下,诶,就觉得他不一样了,一点儿没有消极的情绪。小归,真的很厉害。”
    他们的对话,卓蘅都听在耳里,他张开手臂架在池壁上,又听苗叔絮絮叨叨地对郝煜说着赵醒归每天复健、上学的事,深吸一口气,阖上了眼睛。
    卓蘅想象着,如果,是他遭遇这样的事,他能撑下去吗?
    好像,不行,他一定会疯掉的。
    郝煜说得没错,赵醒归,真的很厉害。
    另一边,三个女孩也在聊天,赵相宜缠着卓蕴:“卓姐姐,你好久没去我们家,我以为你不给我哥哥做家教了,寒假过完,你是不是会再来呀?”
    卓蕴说:“我跟你哥哥说过了,我不给他做家教了。”
    赵相宜很无措:“你以后再也不来我们家了吗?”
    “不是啦。”卓蕴笑着说,“我可以去你们家玩呀。”
    赵相宜好高兴,郝靓挽住卓蕴的胳膊,对她耳语:“小卓,你真的和小归在一起了?”
    卓蕴又一次否认:“没有没有。”
    郝靓:“以后呢?”
    卓蕴把头低下了。
    郝靓观察她的表情,笑出声来:“哈,有戏的,对不对?”
    卓蕴小小声:“小宜在呢,别说这个。”
    赵相宜已经快泡晕了,回头看向客厅:“我哥在做什么?”
    卓蕴也回过头去,客厅里很明亮,能看到赵醒归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他穿着黑毛衣黑长裤,加上那架黑轮椅,被动地成为了一道剪影。
    他在门边喝茶,有时低头玩手机,有时抬头看他们一眼。卓蕴侧过身子,单臂扒在池边,将下巴搁在手臂上,歪过脑袋看着他。
    有点远,看不清。
    她也被热水泡得脑袋发晕,眯了眯眼睛,恍惚间觉得赵醒归偏过脑袋,视线好像望了过来。
    卓蕴右手比出一把“枪”,冲着赵醒归开了一枪,嘴里轻念:“pia!”
    玻璃后的少年抬起手臂,也向她开了一枪,卓蕴直接笑趴在池壁上。
    另一头的卓蘅双手抹脸,无语地摇了摇头。
    泡了半个多小时后,苗叔第一个爬上水池,披上浴袍回客厅,赵相宜跟着郝靓出水,问卓蕴:“卓姐姐,你还泡吗?”
    卓蕴说:“我再泡一会儿。”
    紧接着,郝煜也上去了,池子里只剩卓蕴和卓蘅两人。
    卓蘅早已满脸通红,“哗”地站起身,踩着水走过来,问:“你还不上去?”
    卓蕴不拿正眼瞧他:“你上去吧,我在等人。”
    卓蘅:“……”
    已经那么!明目张胆了吗?!
    “蒸不熟你们两个!”卓蘅爬出池子,也不怕冷,拎起浴袍甩在肩上,光着膀子进了室内。
    等到人都走光,卓蕴从池子里站起来,在池水中坐久了好闷,胸口仿佛喘不上气,她站在水里呼吸了一阵子新鲜空气,看向那扇玻璃门,那些人都回房去洗澡了,赵醒归和苗叔也不在,不知道去了哪儿。
    天上有东西落下来,卓蕴抬头看天,发现,又下雪了。
    她伸手去接,零星的雪花落在她掌心,眨眼的工夫就化没了,耳边响起开门声,卓蕴循声望去,苗叔站在玻璃门后,赵醒归正划着轮椅从门里出来。
    他已经换上白色浴袍,腰间系着腰带,赤脚踩着踏板,大腿上搁着一盆东西。
    轮椅划近后,见卓蕴俏生生地站在水中,赵醒归心脏都漏跳一拍。
    院景朦胧,只有小串灯闪烁着彩色的光,在池子里倒映出一片璀璨光芒。
    池中女孩扎着丸子头,颜色黯淡、款式老气的连体泳衣也掩不住她修长又曼妙的身体曲线,她肌肤雪白,脸颊红扑扑,手臂和脖颈上有未干的水珠,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向赵醒归。
    赵醒归喉咙有点儿发干,见卓蕴眼神迷离、要笑不笑的样子,问:“你在干吗?”
    卓蕴终于向他绽开笑:“赵小归,下雪了。”
    赵醒归抬头望天:“真的呢,这儿好像都是晚上下雪,和昨天的时间差不多。”
    他的轮椅来到池边,有一圈半米宽的鹅卵石地面挡住了他的路,轮椅过不来了。
    卓蕴趟着水来到他跟前,跪在水中的石头座椅上,双手交叠扒着池壁,抬头看他,赵醒归弯下腰,把腿上的那盆东西递给她:“温泉泡久了会口渴,我给你带草莓了。”
    “真好,我是渴了。”卓蕴接过草莓,挑了颗大的咬了一口,“唔,好吃。”
    嘴角溢出一点汁水,她用手指抹了抹,抬起头,笑得越发开怀。
    赵醒归看呆了。
    卓蕴见他不动,问:“你怎么下来?要我帮忙吗?”
    赵醒归倏地回神,观察了一下地面形态,说:“我先自己试试,要你帮忙了再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