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算婚事

  看着跪在底下的姬朝宗, 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说话,众人神色各异,脸上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能察觉到她们的惊愕和怔楞,可姬朝宗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平静。
  姬老夫人先前因为太过吃惊而忘记捻动手中的佛珠,这会手指无意识摸到底下的流苏,这才回过神。
  看着跪在底下的男子。
  她张了张口,一时竟有些难以发声, 拿起几上的茶盏呷了一口, 缓和一些才和姬瑛说道:“阿瑛, 你先带着仙仙下去,听荷, 你也下去。”
  “是。”
  两位妇人忙掩了神情站起身, 姬瑛要走的时候发现自己女儿还坐着,又见她面色苍白似乎失了神智一般望着姬朝宗的方向, 心中暗道一声“冤孽”, 本来是想着自家侄儿如今还未成婚,仙仙又到了成婚的年纪,若是两人情投意合嫁过来也正好亲上加亲,可如今看这幅样子, 还是罢了。
  拉着郁仙站起身, 见她眼眶微红也没理会, 直接带着人先下去了。
  她们走后, 琼香也领着其余下人退到外头,屋子里便只剩下姬老夫人和萧雅, 还有姬朝宗三人。
  看着还跪着的青年, 姬老夫人抿了抿唇, 又捻了几颗佛珠,到底不忍他大冷天的跪在地上,“……你先起来。”
  姬朝宗也没有跪着要挟祖母,而是谢过人,又顺着她的话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听人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娶顾家那位二小姐了?”
  他才摇了摇头,看着人说道:“并非突然。”
  “孙儿早就心悦与她,只是当初碍着顾家那桩案子也不好同您和母亲说,如今宁王罪已诏,顾家父子的冤屈也已经洗清,孙儿这才斗胆向祖母说起此事,望祖母允了孙儿这一心愿。”
  萧雅闻言,不由蹙眉,怪不得前阵子京城、朝堂都没什么大事,可她这儿子却忙得整日不着家,原来是在查顾廷轩的案子,只是不知道他和顾攸宁是不是早就……
  想到这,她脸色略有些不好,却没有说话。
  姬老夫人在内宅沉浮这么些年,见姬朝宗这般模样便知自己这个孙儿早已情根深种,又想到那日顾攸宁出事,她这孙儿突然出现……那会以为他是为了姬家名声,可如今细想,握着佛珠的手一顿,她突然沉了脸质问,“你们二人是否早就有了肌肤之亲?”
  姬朝宗听到这话,连忙起身,“祖母明鉴,您和母亲都见过她,应该知晓她最是守礼,从前因为身份缘故还多次拒绝孙儿,不愿耽误孙儿的前程。”
  “是孙儿喜欢她,才想要娶她为妻。”他字字诚恳,面上表情也十分坦荡,许是他一贯扮得一副好模样,姬老夫人看到他这幅样子,心下倒是稍松。
  只是这事到底不是什么小事。
  她心里也还有诸多犹豫,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贸然答应下来。
  其实她心目中的孙媳妇最好是像那陈家小姐一样秀外慧中,端庄大方,或是像仙仙这样娇软可人,看着便招人疼,像顾家二小姐,虽说长得好但到底受过太多磋磨,性子也不大好亲近,只怕过刚易折啊。
  可看着底下孙儿的殷殷目光。
  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件事,一个人这么动心,姬老夫人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死,只是叹道:“今日太晚了,你先下去歇息,容我和你母亲再想想。”
  姬朝宗也知晓这事不可能一下子就定下来。
  他今日同祖母他们说起,也不过是把自己的态度阐述一番,免得日后祖母和母亲再给他乱点什么鸳鸯谱,自然也是为了让那丫头可以安心,省得她总是胡思乱想。
  不过这样的话,日后他就不是那么方便去找她了。
  也罢。
  左右这日子也不会太久,祖母一向疼他,便是如今不肯,日后他多缠磨缠磨也总是肯的,为了以后能堂堂正正和顾攸宁在一起,这点委屈她还是受得住的,同人行礼告别,姬朝宗扶着萧雅出去,刚走出院子,就听萧雅发话,“你们退下。”
  “是。”
  栖霞领命带着下人往后退了几丈远。
  两边树上都缀着灯笼,今日月色又清,倒是也无需提什么灯笼,知道他家长公主殿下必定是有话要问他,姬朝宗垂首扶着人,一边往前走,一边等着人发话。
  “你跟她私下当真没什么?”
  姬朝宗长眉微动,刚要回答便又听到女声颇为威严得添了一句,“想清楚再回答,若是让我查出来,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知道她的厉害,姬朝宗倒也没犹豫,仍扶着人往前,嘴上是特别平静的一句,“您既然知道儿子的性子,自然该知晓一切都是儿子逼迫人家的。”
  “你!”
  萧雅停下脚步,横眉竖目看着人,便是知道他一向是个没脸的,也没想到他居然能把无耻说得这么平静。
  “您别生气。”姬朝宗笑道,和人半真半假的说起来,“儿子起初对她有意,不过是看她颜色好,便想着纳她为妾,她却不肯,只说顾家女从不做妾。”
  萧雅脚下步子没停,脸色却十分难看,“所以你就强要了人家?”
  姬朝宗失笑,“我倒也没那么混账。”
  “起初我也想着算了,这世上女人那么多,何必贪恋她这一枝,可您不知道,儿子越是想着不去理会她,越是忍不住……她这个人啊,天生就不知道怎么服软,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哭。”
  沉沉夜色中,他的声音又轻又缓,还夹杂着几抹叹息。
  “其他人受了委屈都能回家找自己的亲人诉苦,她却什么都没有,她那些亲戚一个个都不待见她,不想着从她身上扒层皮就已经很好了,唯一的弟弟又还小。”
  “我那个时候见她受了欺负还要向人请罪就觉得这颗心闷得厉害。”
  “您从前总说我这样的秉性只怕日后是个不服管束的,我从前也这样认为,所以不拘您和祖母给我挑什么样的妻子,我都无所谓,可如今……”
  姬朝宗顿了顿,目光落在萧雅的身上,“母亲,我是真的喜欢她,也是真的想娶她,这世上,我唯一想娶的人便是她了。”
  夜色下。
  萧雅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坚定。
  恍惚间竟让她有种回到几十年前,姬衡看着眼眶通红的她,一边抬手替她抹眼泪,一边看着她温柔叹道:“哭得这么伤心,我说过不娶你吗?”
  从前一直觉得他们父子除了这张脸就没一处相像的。
  如今才发现这两人纵使性格再怎么不像,骨子里却是一样的,一样的坚定,一样的执拗,一样的认准了一件事就不回头。
  晚风不知带起谁的叹息。
  萧雅看着姬朝宗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把你那些事情藏好些,若是让你祖母知晓,她一贯疼你自然不会怪你,别让人家姑娘替你担了责。”
  “儿子知道。”
  又扬起笑脸问人,“母亲这么说是同意了?”
  萧雅见不得他这幅模样,啐道:“你别高兴的那么早,人家肯不肯嫁给你都不一定,”又说,“过些日子我先去看看她,我们两家从前走得近,如今她父兄的事解决了,我原本去该去看看她的。”
  “我就知道母亲最疼我了。”
  “巧言令色,滚远些,别碰我……”
  ……
  翌日清晨。
  昏睡了一天的顾攸宁终于舍得睁开眼睛了。
  她这一觉虽然睡得时间格外长,精神却一直紧绷着,就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有过去有现实,有最令人她痛苦的记忆……她就像是被一根根线缠绕着,束缚着心脏和手脚,怎么挣都挣不开。
  这会看着头顶的帷帐,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姑娘,您醒了!”
  顾攸宁循声看去,瞧见半夏的身影,又扫了一眼室内才发现是在顾家,昨日的记忆纷纷聚拢,想到徐氏,想到母亲,想到小满……小满!
  她的脸色霎时就变了,不等半夏靠近就坐了起来,可她刚刚才醒,头重脚轻的,差点没重新摔在塌上,扶着床榻缓了好一会,半夏也到跟前了,见她一副急着起身的模样忙问道:“姑娘,您要做什么?”
  “我要去接小满回家……”
  半夏忙道:“小少爷已经回来了。”看着她微怔的双目,把昨日发生的事都同人说了一遭,“昨日大人就已经差人去京家把小少爷接过来了,谭大夫也在家中,小少爷服完药,这会还睡着。”
  顾攸宁神色微楞,好一会才哑声问道:“姬朝宗做的?”
  “是啊。”
  半夏边说边扶着人重新坐回到床上,又给她披了一件外衣,“昨天您突然晕倒,大人就抱着您先回来了,又把小少爷和李嬷嬷派人接了过来,他说这里人多方便照顾,您这些日子就先住在这。”
  说话间。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攸宁抬眼看去,便瞧见姬朝宗撩起帘子走了进来。
  看到他来,半夏颇为懂事的退了下去,顾攸宁看着他越走越近也没说话,只是等他走到跟前看到他肩上的露水才皱了皱眉,刚要抬手去碰就被人握住了手,“湿的,别碰。”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还是很哑。
  “怎么声音这么哑?”姬朝宗皱了皱眉,拿过半夏先前端来的蜂蜜水给她喂了一口,见她还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的回答,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你家围墙太高,下来的时候碰到一棵树沾到了。”
  顾攸宁一愣,疑惑道:“为什么爬墙?”
  她是真的没睡醒才会问出这样的话,姬朝宗看着她这幅迷迷糊糊的样子却觉得可爱极了,他扯唇轻笑,在她怔楞地注视下,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然后把人抱在怀里。
  时间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谁能想到当初对他冷冰冰,就连多看一眼都不肯的顾攸宁如今居然会对他露出这么柔软的表情?而且他敢保证,这世上她只对他一个人这样。就像他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费劲心思就是想娶一个人为妻。
  见她双颊微红,知道她这会已经回过神了,正在他怀里低头喝着蜂蜜水掩饰那抹尴尬。
  “慢些喝。”姬朝宗温声一句,等人喝完,这才接过茶盏放到一旁,细细看了一回她的表情,怕惹她伤心,终究还是未同她说起昨日的事,只和她说道:“我昨日回家已经和祖母说了。”
  “什么?”
  不曾听人答,顾攸宁抬眼去看,待看到他面上的表情时,仿佛写着“你说呢?”她的脑海中突然有个念头迸发出来,难道……
  “我已经同祖母和母亲说了要娶你为妻的事。”
  她听到耳边传来姬朝宗的话,明明是轻到没什么份量的话,可她却觉得那些字犹如千斤重一般砸在她的心上,扑通扑通,心跳得手和脚都发麻了,耳边更是一直嗡嗡响着,听不清别的话,顾攸宁目光呆怔地看着姬朝宗,似乎是在辨认他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有这么惊讶吗?”
  姬朝宗看着她这幅表情,把人揽到自己怀里,一边揉着她的长发一边说道:“我祖母和母亲都是极好说话的人,祖母看着严肃,但实则嘴硬心软,至于母亲……你是见过的,应该知晓她的脾性,她很喜欢你,你们日后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至于家中其余人,我父亲和二叔是一贯不管家中的事,二婶性子温和,至于云狂和无双,你都认识,也是极好相处的。”
  “京城就这些人,至于族中……人倒是多,不过我们一年也回不去一趟,等日后我再和你说吧。”
  说的都是家里的事,俨然是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未婚妻看待。
  可顾攸宁却听得心下茫然。
  嫁给姬朝宗,做他的妻子?这件事,她不是没想过,但每每想起总是会联想到许多不好的结局……若是姬朝宗日后变心了怎么办,若是他日后有其他喜欢的人怎么办,若是他日后要娶妻纳妾,她又该怎么办?
  她是没办法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
  顾攸宁觉得自己还是变了,这几年的岁月摧毁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信,若是从前,她决计不会考虑这些事,喜欢一个人就在一起,管什么以后,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她再离开便是。
  君既无情我便休。
  左右她又不是离开了他便什么都不是了。
  可如今——
  她却变得胆怯,变得惶恐,变得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开始联想一切不好的事,然后在这些事情还未发生的时候,选择一条伤害最小的道路,好似这样就不会受伤了。
  “怎么了?”
  姬朝宗说了半日也没听她出声,不由低眉去看,见她脸色难看又皱了眉,“脸色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说着便要让半夏去喊谭大夫过来。
  “我没事。”
  顾攸宁拉住姬朝宗的手,看着他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没把自己心里的思绪说出来,只是问他:“你今日没事吗?”
  怎么可能没事?太子那边的事还没查清,顾家的爵位也还没拿回来,不过是念着她才会特地翻.墙过来看看……“真没事?”他拧着眉问人,见她摇头,心下稍松,“这些日子我不方便过来,你若有事就差人和我说。”
  为了怕祖母发现,扶风近来是不好留在这了,好在这里护卫丫鬟都有,他倒是也不必担心。
  “好。”
  顾攸宁点头,应得很乖。
  姬朝宗继续嘱咐,“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弟弟的身体有谭大夫照料,不会有事的,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听他提起顾承瑞,顾攸宁的面色又缓和了一些,她仍是点头,看着他应好。
  “今天怎么这么乖?”
  姬朝宗又是诧异又是心软,尤其是见她这幅软乎乎的模样便更加不舍得走了,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拿脸蹭了蹭她的肩膀,突然扁了嘴巴,脸上流露出不舍,低声嘟囔,“真想现在就把你娶回家。”
  那他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哪会像现在这样,还得顾忌着做个君子。
  顾攸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抬手抚着他的头发,低垂着眉眼很是沉默。
  若是平时,姬朝宗自然会察觉,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顾攸宁马上就会嫁给他的情形,怎么会察觉到她的异样?他都已经在心里盘算起两人成婚的事了,顾家没长辈,不过和京家关系好,姑姥姥也还健在,若是精神好保不准还能给他们住持婚事,若不行,就请京夫人,总归她也是看着顾攸宁长大的。
  唔。
  成婚还要准备什么呢?
  他以前从来不管这些,如今倒是很有兴致,寇卓几月前已经成婚了,他应该对这些事很内行,倒是可以问问他,还有迎亲的人,聘礼什么的,肯定不能薄待了她。
  三书六礼的更不能缺。
  不过这样一系列流程下来,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娶她回家,或者他求舅舅赐婚,这样倒是可以快些?
  算了。
  这次进宫舅舅肯定会给他嘉奖,还是用在顾家好了,至于成婚的事,迟些就迟些……虽然不能明着来,但偷偷跑过来看她几回也没事,而且真的定了亲,祖母和母亲自然也不会管着他了。
  事情还很多。
  可姬朝宗精神头却很足,又在人肩上歪缠了一会,眼见真的耽误不起时间了便坐了起来,“我先走了。”这会天色还早,□□出去也不会有人发现,若再晚些就不一定了。
  “我送你……”
  顾攸宁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人拦住了。
  姬朝宗拿被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语气是一贯地霸道:“这么早起来做什么?乖乖躺着。”说完又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轻哼道:“你别以为现在没人管着你就可以胡来了,要是让我知道你没好好歇息,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现在必定是没法收拾了。
  而且小姑娘乖乖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张如皎月一般的脸庞,便是真让他收拾,他也舍不得。
  姬朝宗只觉得再这样看下去,他今日是真的没法走了,轻咳一声,收回视线,又给人掖了掖被子,轻声说,“真走了。”
  见她点头,他没再说别的,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格外温柔的吻,而后便起身提步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顾攸宁张了张口,似是想喊住他,但直到男人撩起帘子走了出去,她都没有出声。
  帘子重新落下,没带进外头的一丝寒风。
  而顾攸宁躺在床上,仍看着那道布帘,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抬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红唇轻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qaq
  没写完
  明天继续
  这个阶段的阿宁就是既喜欢又自卑,不然也就不会跑啦qaq毕竟姬狗现在真的一点都不狗。不过离开就是为了更好的在一起!
  等到阿宁想通了就可以和老姬好好在一起啦!(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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