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没有预料……正因为内心深处有着这样的预感,所以他才能及时发现异状,所以他才能最快地砍下罪人的头颅。
    他砍下了罪人的头颅,那瞬间他在那人脖颈断面喷涌出鲜血里看到了樱井玉子迷人的脸庞,她双眼含笑,唇角的弧度能叫任何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心里火热。
    他砍下了罪人的头颅,救了自己的同伴,可是他却觉得他就是那个罪人,他砍下的是他自己的头颅。
    能够有这种预感,能够产生这种怀疑,本身就证明了他的罪过。
    桂小太郎通过这件事砍掉了自己的罪孽,神之子也说了,既然那些人没有定你的罪,那我也不定你的罪。
    ——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
    他从此再也没有犯罪,直到樱井玉子死而复活。
    可真是奇了怪了!
    这个女人明显心怀不轨,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把他变成阶下囚,以狼狈的形象困在房间中央,他本来应该痛心不解甚至愤怒的。可是她侧靠在窗下的贵妃椅上,光影将她的面容分割,她眼中的阴翳是连谷崎润一郎也写不出的美,他甚至觉得神生天皇以建国就是为了诞生出这么一种欣赏“美”的文化,好叫樱井玉子的美不明珠暗投。
    没有人可以审判他的罪,也没有人可以清白无辜。
    一直在画面外,换一种说法就是坐在窗框上的赤砂之蝎见无论是樱井玉子还是那个武士都不打算打破沉默,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任务结束了吧?没别的事我走了。”
    赤砂之蝎盯着樱井玉子。
    赤砂之蝎看到樱井玉子半投来斜射眼光,那视线轻飘飘的,似乎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赤砂之蝎看到樱井玉子嘟起了嘴,语气含娇又含嗔,“那你走呀,还多嘴问一句有没有别的事做什么?我这里全是‘别的事’,只看蝎君走不走罢了。”
    哦。
    赤砂之蝎结印消失在樱井玉子面前。
    等着赤砂之蝎问还有什么事的樱井玉子:……
    樱井玉子懵了两秒,然后潦草地用“傀儡的心思你别猜”糊弄了自己,放下茶杯,起身缓缓走到桂小太郎身侧跪坐下,掀开裙摆抽出短刀。
    桂小太郎默默咽下徘徊在嘴边的天然呆话语,眼神清澈坚毅,神情是为数不多的严肃镇静。
    “玉子小姐,这十年你一直在幕府吗?”
    樱井玉子俯身去割捆住桂小太郎的绳子,闻言随口道:“差不多吧,和坂本先生分开后在宇宙里游荡了一段时间,然后回到地球就找到了将军。”
    桂小太郎睁大了眼睛,他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有误,这里有个时间差被他忽略了。
    “第十四代将军?”
    桂小太郎放松肌肉,身体微微后仰尽量远离近在咫尺的女人,重音在“十四”上。
    樱井玉子收起刀,捋了捋挽了一半的长发,眼中流露出几丝疑惑。
    樱井玉子看向桂小太郎。
    “桂先生,你再说几句话。”
    “嗯?”
    桂小太郎一脸茫然,又透出几分天然呆的模样。
    樱井玉子嘴角一抽,摆了摆手,“算了,没什么……是第十三代,我现在的身份是定定公的妾室,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桂小太郎小心翼翼地挪动双腿,又离樱井玉子远了一些。
    樱井玉子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你做什么?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为什么要后退?桂先生,你为什么要后退?”
    太近了……
    桂小太郎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随即猛地伸出手抓住了樱井玉子的手腕,他的话语中几乎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
    “玉子小姐,你背叛了银时吗?”
    樱井玉子皱眉,“你抓痛我了,桂先生……”
    “你背叛了银时,背叛了我们吗?你知不知道松阳老师他……”
    “放手!”
    樱井玉子用力挣扎着想要把手抽出来,可是两人的力量等级根本不在一个层面,桂小太郎自觉自己根本没用多少力,如果樱井玉子不乱动的话才不会觉得疼。
    这是一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女人。
    桂小太郎不会允许自己成为宠溺她的一员。
    樱井玉子挣扎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冷面寒霜地紧盯着桂小太郎,桂小太郎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控制住自己逃走的冲动。
    于是樱井玉子就笑了。
    这样的女人,她对着你笑一笑,你是不会有勇气去占有去玩弄的,你只会渴望在她含笑的眼眸中慢慢死亡。
    连这样都是一种不敢幻想的恩赐,是和梦想挂钩的。
    梦想,本身就带了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虚妄感。
    樱井玉子凝视着桂小太郎的目光是温柔的,这温柔里有着令人不悦的成分,使着这温柔也变了质,渗出几丝刻薄的蔑视。
    樱井玉子的声音又轻又软,听她说话,好似在欣赏那些早已失落的地狱或天堂的乐曲。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来自黑暗的深渊,还是从天堂坠落?
    “桂先生果然是一个合格的人类呢。”
    等待死亡般等待着,最后等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含义不明的话,桂小太郎郁闷得差点要吐血,不过理智还是顽强地维持着他难得的正常,冷声问:“什么意思?”
    樱井玉子还在凝视着他的眼睛,他心头一阵狂跳,他看到妖娆的女人润泽的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